江峤回来了?秦明序厉眸一眯,全身无形的黑刺都竖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戚礼和他拥抱,说着听不见的话,脸上那种笑,好看得让他心里发闷。
她很久没那样笑了。秦明序多年来深深的、深深的对江峤妒恨的源头,就是他们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戚礼也不允许他说江峤一句不好。
他受不了江峤那种目光在戚礼身上停留。戚礼毫无保留的笑容、江峤温和克制的目光,还有江因叽叽喳喳的声音,构成了当年他在最后一排冷眼看着他们三人时,刺伤他的那种无懈可击的亲密氛围。
太多次太多次,他看到的都是戚礼的背影。他因为没资格站在她身边而嫉妒成狂的时候,有另一个男人,用平等尊重的视角默默喜欢着她。那是秦明序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
秦明序看着他们,又被一只无形大手拽进了那段不堪孤戾的时光。
嫉妒多可怕,它只长在人心里,亮着丑陋的尖牙利爪。秦明序低头,手上的盒子被他攥坏了,露出小猫毛茸茸的耳朵尖和一点点钻石火彩的光。
他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这有什么,戚礼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定海神针。她是他的,她跑不了。
江因一见戚礼就来来回回摸索打量,低声问:“好没好点,还难受吗?”
前天她们通了个电话,戚礼那声音都可以说是气若游丝了,就这还坚持着和她聊天。江因远在外地出差,只能给她买些药外送过去,在手机里听她说话。可能是睡迷糊了,戚礼说的颠三倒四,一堆没营养的喃语后,慢慢有了哭音。
她说:“因因,我和秦明序彻底结束了。”
这次是真的,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这一句,江因止不住的心疼之外,是有些松了口气的。
她最好的朋友终于不用在这份不够好的感情中空耗磋磨。
江因半开玩笑,在电话里问她:“那你还像以前那样找男朋友吗?”
戚礼抽抽鼻子,把脸埋到被子里,不说话了。
安静中,江因的心慢慢揪了起来。
她轻咳一声,对戚礼说:“我叫你一声嫂子你敢答应吗?”
戚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因松了口气,和她一起笑。
她们都知道这话是开玩笑,但没一个人对江峤说起这样的玩笑,连江因这个亲妹妹也捅不到他面前去。只是这次,江因给江峤拨了通电话,就问了一句:“戚礼你还追不追?”
江峤沉默了很久,说:追。
你只要见过戚礼,看到她的好,就很难对她忘怀,多少年了,始终如一。
江因当然希望如此。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秦明序凌厉的朝他们大步走来的时候,她一个迈步挡在了戚礼前面。
她用谁都能听见的音量、语气不好地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戚礼转头,看到秦明序那张脸,微微晃了神。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今早又见到了。
不是幻觉。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涂满躁郁的一双黑色眼睛,一瞬不瞬,然后说:“过来。”
江因皱眉,抓着戚礼的手腕,护着她,“什么意思啊,别纠缠戚礼了行吗,她都说你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秦明序冷笑一声,尾音拉长着瘆人:“是吗——”
他的视线落到戚礼腹部,停顿,再上移,十分富有意味地勾唇,问戚礼:“怎么结束啊?”
戚礼心一紧,当下想解释,但江因转过了头,看她一眼,戚礼就闭嘴了,叫了声:“因因,我先跟他……”
“不行。”江因故意很刁蛮,“你不是说要做我嫂子了吗!”
她觉得戚礼就是割不下这个瘤子,总是藕断丝连,所以才会分分合合,次次把自己搞得那么难过。就这一次,分个利落,连带着把她往江峤那边推一把,省的她哥总像个哑巴闷葫芦似的。
秦明序和江峤同一时间看向她,戚礼觉得前胸后背像针扎一样麻。
她就僵了一秒,秦明序已经伸手抓过来,可架不住江峤离得近,直接把戚礼揽肩带过去,阻开了秦明序的手。
两个男人的视线一瞬间交锋,火花四溅。
江峤先笑了:“秦明序,好久没见,你一点没变。”
而秦明序在江峤的手碰到戚礼那一刻,脑部阴暗的细胞瞬间爆炸,眼神凌厉如刀锋,死死盯着戚礼肩上的那只手。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一个抬眼,盯紧江峤的下一秒,戚礼自己从江峤身边挣了出来,一下拦到江峤前面,语气有点急,“秦明序,你别冲动,我有话和你说。”
那目光,和盯郑岩的瞬间一模一样,野兽的瞳孔在定格。
现在那样的目光落到了戚礼身上,他阴沉地笑了,“有什么好说,你要带着我的孩子和他去哪?”
江峤震惊了一下,江因更震惊,失声而出,“什么??!”
戚礼后脑勺都炸开了,“不是,我没有怀孕。”
她面朝着秦明序,眼神却瞅着江因,输送求饶的信号:“我真没有!”
要死,这种事情瞒着闺蜜跟背叛也没什么区别了,现在江因更需要她哄。
然后立马看向秦明序,“秦明序,这是个误会。”
他黑漆漆的眸垂落在她脸上,透出一线嘲讽的光,不再听她解释,直接勾着腰把人抢回来,罩在身后。
秦明序近一步逼近江峤,和他眼对着眼,“江峤,我警告你,离我的人远一点。”
江峤不是六年前的江峤,他现在不惧和秦明序对视了,在秦明序刺刀一样的目光下,眼眸像玉一样温润,“秦明序,你还是不懂,戚礼不属于任何人。”
戚礼是自信的、美丽的、优越的、骄傲的,她应该被爱人捧在手心盛放,而不是囚在谁的心房。
当然,江峤也庆幸于秦明序一点没变,不然就没有他的机会了。秦明序若是永远这样轻浮莽撞,戚礼不会和他长久。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秦明序从心底燃起遏制不住的愤怒,还有深埋的一点恐慌,刚一冒头,又被怒火烧成灰烬。
他知道戚礼和江峤在性格上才是一类人,更恶心的一个词叫做,志同道合。就是这一点让他无法忍受。
那又怎么样?戚礼是他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他秦明序的!
秦明序身高占了优势,一点点差距也够让他的气势睥睨,眼中滚起一片风暴,“别做梦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江峤。”
“她现在有了我的孩子,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秦明序眯了眯眼,轻浮一笑,“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接盘。”
江峤怔住了,秦明序以为他知难而退,败了,直到江峤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方向,不忍叫了声:“戚礼……”
秦明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到戚礼一点一点白了的脸色。
他瞳孔剧烈的抖了抖,下意识就要去拉她。戚礼反应很快的躲开了,抬脚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江因冲过去扶住她。
戚礼知道,她最怕的事情已然发生。秦明序得知她有孕,会以此为筹码胁迫她留在身边,他兵不血刃就得到了她,他怎么能不得意扬扬。
什么叫接盘?她是个人,不是从一双手倒到另一双手的器物。她有了他的孩子,就代表有了让他糊弄自己的软肋,反正他只要一个扣她在身边的结果,她怎么想的不重要。
从来都不重要。
戚礼的心就那么凉了下来。
不是剧烈的疼痛,不是麻醉的昏睡,就是轻松的、安静的,凉了。
她甚至想秦明序还不如就在船上那样声势浩大的走了,还能给她留一点念想。现在一切都变得丑陋不堪。
秦明序嘴唇有些打哆嗦,“戚礼……”
戚礼脸色很平静地对江因说:“我们走吧,话剧要开始了。”
江因忙点了点头,拉着她走,与此同时戚礼另一只手腕被牢牢捉住。他的掌心很烫,声音发紧:“戚礼,我不是……”
“放手。”戚礼回头,目光定在他脸上。
那一眼,秦明序如坠冰窟。
戚礼的背影称不上坚决,就是能让你看出,她不会回头了。秦明序无法承受,忽然不懂,但他知道把事情搞砸了。
这不对。秦明序心快撕裂,他明明是来说爱她的,为什么又把事情弄成这样。
*
江峤发动了车,一直到上大路,车厢里都很沉默。
戚礼说:“我没有怀孕,以后不用管他。”
江因看着她的侧脸,瘪了瘪嘴,蹭过去慢慢抱住她。江峤说:“好。”
戚礼安静的阖上眼睛。这种不用解释就会信任的状态,才是她想要的。
大概几分钟后,车厢突然剧烈抖动一下,戚礼睁开了眼睛,在后视镜里和江峤对上视线。他歉意笑笑,解释道:“前面有个坑。”
戚礼视线已经瞥到了后视镜深处。
她看到悍马强势的影子。不是坑,是秦明序跟了上来,一直尾随着他们这辆车。
江峤有点紧张,因为他车里还有两个姑娘,万一秦明序在路中间和他刚上,怕出危险。
“不着急,慢慢开,他不会堵到前面来的。”她想都没想,说出口后,就阖上了眼睛。
同样也没看到江峤复杂的目光,那种笃定秦明序不会伤到她的姿态……
*
王子在台上大呼着生存与死亡,秦明序的视线中,只有戚礼的后脑勺,她旁边是江峤和江因,像两名护卫,抵御着他这头恶龙。
江峤偏头看她,笑着说了什么,好像是轻声探讨原着情节。戚礼没有歪头,但也动了动,应该是在回应。
她一直都没有偏一下头,不论是看电影还是话剧,她都聚精会神。不用想都知道演员一定会喜欢她这样的观众。
秦明序的眼睛很疼,在黑暗中胀红起来。
三年前,他也是像这样在剧院的最后一排看她。
她身旁坐着一个男生,样貌斯文,是她的新男友。戚礼的注意力在银幕,男生的注意力在她身上,总是偷偷看,然后殷勤捧起爆米花给她吃。
戚礼鲜少抬手,她不喜欢吃爆米花,手沾上了糖难受,影响她专注。但男生想让她吃一些,她就吃了几颗。
一场电影,三颗爆米花,和两口水,戚礼接过男生递来的湿纸巾,细致擦手,临结束起身那个侧脸,把他的心都碾碎了。
他们成为男女朋友只不过一场电影的时间,秦明序已经产生了鲜明的杀意。
他尾随着他们回到京大的女生宿舍楼底,在树后不错过戚礼的每一丝笑,她永远都那么得体,眼镜摘了,再不掩饰她的清冷漂亮。
现在有很多男人都能看到她,她的美好不属于他一个人了。甚至三个小时前,有男生向她表白,他眼睁睁看着她点头,做不到出去阻拦。
秦明序那时身上只有一张回程的机票和现金零碎的钱包,资金冻结,甚至比高中刚回到秦家那时还落魄。
那一两年美股动荡,他锁定的信用金库审验流程宛如一张废纸,管你是什么身份可疑的人都可以借到钱,不良债权堆积如山。他的投资线崩了大半,弥森现金流跟不上,曾经得罪的富家子弟反复找他的茬,人也在崩溃边缘。
但他都撑下来了,稀释股权堪堪度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光,然后mSc找了上来。
那些人就是剥削利益和血肉的豺狗,但秦明序别无选择。这场赌局,他只能all in。
最重要的是曾经拥有过,又把辛苦创立起的弥森当成筹码拱手让出,那段经历太痛苦了,他立在悬崖边上,残酷现实把他男人的血性和野兽的傲气磨尽了,应酬、喝酒、串赌场陪贵客,筋疲力尽,血肉都快耗光。
幸好没有出现拥抱亲吻的动作,否则他一定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他们平静地分开,秦明序也状似平静,高大的影子斜斜缀着那个男生,一直到校园僻静处,突然猛地把人摁在了墙上,手肘狠狠卡住脖颈。
他凶相毕露,距离太近只看得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瘦得突出的颧骨尤为锋利,哑声说:“给我离她远点。”
男生极度惊恐,喉间发出咔咔的声音,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秦明序目光混乱,眼球抽动,又狠戾地说了一遍:“离她远点!”
“敢碰她,我让你死。”
他放开了,男生软在墙根猛烈咳嗽,秦明序垂在身侧的拳头在颤抖,牙关咬紧。
他没有资格,他有什么资格?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他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晚他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酒吧,不为什么,就想把自己灌醉。那家酒吧门口支了个烧烤摊,他吃烤串配烈酒,想到曾经说过的,考不上他就找一间酒吧烤串,反正怎么都要离她近一点,想了,痛了,越喝越清醒。
他清醒地看到那家酒吧的照片墙上,有一张戚礼的照片。
她举着酒杯,很魅的wink,美丽的姿态。
他看了很久。
老板不经意走过来,秦明序低声问他:“那张照片可不可以卖给我?”
他翻自己的钱包,倒出美元纸币和几颗法郎,竟找不出一张人民币,他连手机语言都是英语,身上烟草和酒气辛辣暴烈,很奇怪的男人。
老板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很有攻击性的神经病,警惕道:“当然不行。”
谁知道他要拿照片干什么。
秦明序一句话没说,走了。
他在酒吧门口抽了两根烟,半小时后,他戴上口罩和帽子,进去趁老板不注意直接偷走了那张照片。
那之后的几天是戚礼的毕业典礼。秦明序像一只划分领地的狮子,戚礼是中心,他在很大一个圈内巡视着侵略者。
别的女孩毕业有男朋友送花,而那个斯文男生始终没有出现。
他离着老远,抱臂冷笑,男朋友又怎样,怂货一个,随便一威胁就不敢出现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忽略了心里那丝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戚礼根本不缺一束花,男朋友不来送,她也不见怎样。大合照结束,再和学弟学妹们合照,人太多了,每一组都会送她一束花,对于这些喜爱,戚礼两只胳膊根本抱不下。
秦明序看着那棵树,底下五彩斑斓,嘁了一声。
又是一群被戚礼蒙骗的年轻人,只有他知道,戚礼底色有多么冷漠心狠。
即使秦明序两年前就意识到了,戚礼根本没有走见义勇为的保送。他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戚礼的报道,进一步搜到了她的高考成绩,不想承认当时心里的震动,因为结果并不能消弭过程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是真真切切的被她抛弃了,他不会因此就原谅她。
秦明序戴着黑色棒球帽,深深压低帽檐,抱着胳膊,躲在一棵树后,宽阔的肩突出树干一块,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方向。
秦明序第一次见她穿黑色衣服,是她的学士服。深色宽袍,将她身上那种克制的性感凸显。她身材更好了,介于少女和成熟的女人之间,因为天气热而微微吐气用手扇风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拍完照帽子就摘了,露出编织漂亮的公主头,戚礼低头,不动声色皱眉,轻轻绕着酸痛的脚腕。
她今天穿的鞋有一点跟,应该不太好走,但她已经站了很久。
她好像在等谁,累成那样也不走。等男朋友的花吗?秦明序冷笑一声。
那个怂货不会来的。
秦明序翻开手机,划了几眼消息列表,给秦汀白拨了个语音。
“借我点钱。”他信用卡全冻结了,国内的账户也动不得,反正欠多欠少也不差这点了。
秦汀白顿了两秒,不是疑问的语气:“你在国内。”
“是。”他坦然承认。
秦汀白皱着眉说:“赶紧回去,还不是你能回来的时候。”她提醒完了,又问:“要多少?”
秦明序也不知道,他说了个大概数。
秦汀白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秦明序收到一条转账,他转身踢踢踏踏散漫着出了校门。
两个多小时后,戚礼和舍友回到那棵树下,想把花都搬走,总不好把别人的心意全暴晒在这。谁知树底下全空了,就留有一束,尤为华丽,戚礼呆了一瞬。
舍友疯狂拽她的袖子,“我靠!这花也太美了吧!”
她冲过去翻找卡片,上面只有戚礼烫金的名字,和一行楷体小字:毕业快乐。
舍友举起卡片,兴奋道:“我就说肯定是给你的!”
戚礼走过去,低头看着那束花,放在地上有她半人高了,浅粉色的重叠花朵分量十足。
她看着欢喜,又有些奇怪,“真是给我的?”
就算是祝贺她毕业,这程度她也得回个礼吧。
舍友把卡片递给她,低头拍照识图。戚礼捏着那张卡片,上面还有淡淡的清香,她闻了又闻。
舍友盯着手机,震惊了:“我靠!一万六的法国芍药!”
戚礼也懵了,和她对视,舍友说:“姑奶奶,你又在哪释放魅力了,这到底是谁送的?”
戚礼说:“不然就放这吧。”这花也太贵了点,主要不知道谁送的,万一今天收了,哪天麻烦找上来不好说。
舍友低头看看:“你舍得?”
戚礼眨了眨眼,诚实的摇头。主要是被颜值打败了。
秦明序沿着未名湖溜达回来的时候,树下的花已经不见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站在树下,轻轻合上双眼,想她看到花会不会高兴,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暮色晚风轻轻吹动,将一片叶子吹到他的脸上,擦过凸起的颧骨。
秦明序睁开眼,看到一张用丝带系在枝杈上的卡片,他祝她毕业快乐那张,上面戚礼烫金的名字微微晃动,像是在打招呼。
他伸手把卡片拿下来,翻到背面,看到她的字迹,熟悉地敲击他的心口。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还是非常感谢,花很漂亮,也祝您得偿所愿,一切顺意。”
校园静匿的一隅,那些没有她的岁月,顷刻被风吹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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