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戚磊咳嗽一声，戚礼才猛然抬头，对上爸妈眼神，霎时收敛了嘴角。
戚磊看了她一眼，“吃饭……别看手机。”
“嗯嗯。”戚礼人机似的回答，把手机扣回桌上。
一声又一声的提示音叩击灵魂，戚礼有些心痒，不注意又翻开了，看到备注，不是秦明序，是江峤。
江峤：明天我想去看看叔叔。
江峤：中午一起吃个饭，方便吗？
戚礼拿起手机回复：方便，正好江因也来。
发出去后退出聊天框，她敲江因：明天中午有没有空，约个饭？
江因秒回复：好啊，正好去看望一下叔叔。
一拍即合，她又点开秦明序的对话框，并没有新消息，她滑动那几条直白赤裸的想念，心柔软，给他发：也想你。而后放下了手机。
此后做什么都变得踏实。
翌日上午，江峤过来的时候拎了满手的营养品，数量之多引得护士站的人看他，窃窃私语还以为是女婿上门。
戚礼当时在同楼层的休息室接了个工作电话，没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是宋漱华拉开门，还被他大包小包的阵势吓了一跳。
江峤这是第一次见戚礼的父母，他气质亲和，笑得如沐春风，“阿姨好，我是戚礼的朋友，过来看望您和叔叔。”
“快进来快进来，”宋漱华心疼小辈破费，“人过来就行了，还买这么多东西！”
“都是无添加的滋补品，重在食补，平时吃着不费事的。”江峤答着宋漱华的话，往里走，向窗前坐着的戚磊问候，“叔叔好，我是江峤。”
宋漱华去捡床上戚磊的衣服，补充说：“这是暮暮的朋友。”戚磊站起身来，有些迷茫地点点头，“你好。”
很陌生的一张脸，戚磊在缓慢思考之前有没有见过他，并没有得到答案。所以他略微歉意笑了笑，“脑袋有点糊涂，你别见怪。”
等戚礼和江因一起进病房的时候，江峤已经和他们聊得很开心了，笑声一阵阵，江因抱着花，朝戚礼挑了挑眉。
他们刚回岚城，江因就来看过了，带了礼品，结果被宋漱华逮住“批评”下次不许买，她这次就只带了一大束康乃馨。见到她哥，才知道戚礼为什么突然让她来。
江因把头贴过来，和戚礼说小话：“叔叔阿姨这么喜欢我哥，你看他还有机会吗？”
戚礼无奈地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江因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当即抬手，“算了算了，你别跟我说，我替我哥伤心。”
江因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是这场三角友谊里最如鱼得水之人，她有多自在，她哥陷得就有多深。在国外读书实习这几年，他一年回来一到两次，次次都问戚礼的近况，又不敢主动去北京找她，怕所求暴露得太明显，反而把戚礼推远。
江因看着难受，替江峤去找她，结果只看到另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她铁石心肠不给任何人走近她的可能性，只单单一个人在内里撕心裂肺，拆毁又重塑。江因怨过她太狠心，那些年里近乎刻薄地塑造自己。戚礼越好，那些人就越不想错过她，可一旦采取了行动，就会清楚她到底是一个多么难以接近的人。
现在那个人回来了，菩萨炼不化的金身也变成了绕指柔。江因替她委屈，戚礼明明是心最软的那一个。她也想叫上江峤去找秦明序决斗一场，把他打跑。但她只敢想想，真去了江峤明显是挨揍的那个。
中午三人就在医院楼下的餐厅吃饭，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无话不谈。三个人一起，江峤也不见失落，把一切隐藏得很好。他给两个姑娘把果汁满上，聊到：“戚礼，智衍传媒有个video是和我们公司合作的，你知道吗？”
戚礼点点头，“知道，我们电影的片尾会采用。”
江峤甫一回国就接了国内知名游戏大厂的offer，这次也算是他第一次公对公的大型项目，他笑了笑，“那看来我们这段时间应该会经常碰面。”
日后，江峤几乎一两天就会来一次，坐着陪戚磊下棋锻炼大脑，或是陪宋漱华说说话，做点事。他不似秦明序和戚磊相处时那般别扭，就是实打实的好，拎个东西有眼力还卖力气，任谁也说不出不喜欢来。
到后来宋漱华看见他忍不住眉开眼笑，这程度再看不出什么来简直枉为人师，可她同样清楚戚礼的心思。她那天故意问女儿，这个和那个哪个好，戚礼差点板脸。她从来没有把江峤和秦明序放在一起对比过，他们在她心里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位置。
即使宋漱华顾虑秦明序的秉性和家世，但架不住她是唯女儿至上者，戚礼喜欢哪个，她就认可哪个。
戚磊和宋漱华不一样，他记不得江峤，可能也想不起秦明序。现在他稍有恢复，日日陪伴的小伙子长着清隽的眉目，看着踏实可靠，又喜欢戚礼。于是他那天就趁着江峤不在，问床边为他削苹果的女儿：那是不是你男朋友？
戚礼差点划了指头。她放下苹果，严肃地说：“不是。”
对上戚磊清明的眼睛，她的心不知为何抖了一抖，放缓神色，把头撇到一边，轻声说：“等他回来，带过来给你看，你不要说不喜欢他。”
戚磊看着她，问：“名字叫什么？”
戚礼想说，又咬了咬唇，“……爸，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把脸转回来，握着戚磊的手背，指尖微凉，掌心已是温温的了，柔软的手，很有存在感，戚礼又慢慢重复了一遍，低着头竟有些怯懦：“他对我很好，你不要不喜欢他。”
戚磊没说话，沉默地把头转向窗户的方向，静看窗角浓白的云彩。
戚礼再次忙起来，是陆艋出差回来之后。老板到公司的第二天，单独把戚礼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蒋总跟我打听你近况，我知道他找过你了，你这边怎么想？”
戚礼一时没说话，手机侧面的指腹无意识蹭了蹭。
他看了看手机，说：“戚礼，我待会有个会，时间紧我就直说了，你做决定之前要给我打个招呼，不管万盛许你什么，我这边之后可以让你做编剧组的总执行、一把手，可以持有公司2%的股份。”
很急，他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和几位股东开了个线上会简单敲定了这个事。艋远规模远不如万盛，但也是国内排名靠前的娱乐公司，当合伙人挣分红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毕竟陆艋了解戚礼，她心气高野心大，当老板的诱惑应该比万盛开出的条件更能打动她。
戚礼手上资源多，人脉也有。当年引荐她来艋远的老师，姓肖，不光在京大任教，还是央台纪录片节目领导班子之一，现在退休了，侍花弄草之余编写教材，并参与策划了行业内公认最好的电影杂志，声望很高。当时肖老师电话里笑呵呵的，就一句：我这个学生不愿意留北京，她心气高、有能耐，安排个位置让她扑腾去吧，反正哪也栓不了她多久。
陆艋见戚礼的第一面，就知道肖老师所言非虚。
而戚礼此刻察觉了陆艋的急躁，却只是笑笑说：“老板，我没计划答应蒋总。”
陆艋抬眼，对上她无论何时都清淡自若的眼睛，就知道了，蒋容青请不动的人，艋远也留不住。有一种鸟儿，势必要飞的。
他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微微笑了，“你现在手头上在做什么？”
戚礼简单答：“项目二部的责编，还有《浮萍》项目的收尾。”还有一些自己的碎活儿没必要说。
陆艋最后挣扎了一下：“你之前卖给公司的版权，有一部影视化已经投入前期准备了，不打算跟到选角拍摄？”
戚礼说：“如果您之后需要我，我义不容辞。”
陆艋苦笑：“后续无力啊，现在推进的几个长剧都是你的故事单元改编，要不就是快打的短剧，艋远都快成短剧公司了。”
编剧前期太苦，现在很少有人真的愿意用几年时间去雕琢一部好作品，有也成了难觅的遗珠，或者当了枪手，戚礼这种有作品有名气的，放在哪都有人抢着要，陆艋真舍不得把她放走。
戚礼笑说：“我又不是立刻就要走。”
“年底前帮我带几个人出来。”陆艋站起身，隔着玻璃抬手朝外面指了指，“你觉得咱们公司谁值得培养，给他们一点希望。”
陆艋又想起辞职的金雅，叹了口气，“不然现在影视寒冬真留不住人了。”谁知道他这个上有董事会下有一群要吃饭的嘴的老板有多难。
戚礼也往外看了看，指腹敲了敲玻璃，“可以，得是正式员工吧。”
“不看资历，只看才能。但，必须得是正式员工。”陆艋用人不疑，全然信任戚礼，“高副总那边我给你解决。”
戚礼比了个oK，“最后一个问题。”她转向陆艋，“董事会那边对《浮萍》的署名是……”
“编剧和原着是你，责编是顾老师和黄希。”陆艋说。
戚礼抬眉，“没了？”
陆艋摊手，“就这样，你不会还要争取吧？”
戚礼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句：“不，我尊重董事会的决定。”
她去茶水间冲泡了一杯菊花茶。开水熏着她的手，戚礼目光放在了旁边桌子上的固体咖啡上，嗓子不自觉动了动。
她戒咖啡多久了？家里的咖啡机都要落灰了吧。
她现在喝着中药调养身体，只能绕着咖啡走，抬手把杯口放到鼻下，嗅着清淡健康的菊花香气，把想喝咖啡的念头从脑中驱赶开。
坐到位置上，刚翻开电脑，小思的脑袋就凑了过来，“老大，陆总跟你说了什么啊？”
戚礼点开邮件查看，“哦，就一些工作安排。”
小思敏感地察觉戚礼有些冷淡，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但看她侧脸，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只能悻悻把头缩回去。
临中午，戚礼约了两个编剧组的女生吃饭，都是正式员工，小思眼睁睁看着她们走出去，没来得及说出那句“想和你们一起吃”。
回来的时候，两个姑娘都欢天喜地的，回到工位还头抵着头说小话。
戚礼淡然地坐下，往嘴里塞了一块黑巧，还抛给小思一个。
这动作毫无芥蒂，小思胆大了，撕了糖吃掉，下巴垫在桌子上蹭过去轻声问：“姐，你刚才叫人去干嘛了啊？”
戚礼说：“吃饭啊。”
小思嘀咕：“我还没吃呢。”戚礼这次都没叫她。
戚礼回着邮件，目光不移，随口问：“那我给你点份外卖？”
“不用不用。”小思赶紧回绝，低下了头，心情很不好。她觉得自己被戚礼冷落了，不过这感觉只是心理错觉，因为戚礼依旧有问必答，但好像永远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戚礼有些难以接近，这让她意识到一个令她很不舒服却赤裸裸的现实：戚礼其实是很傲慢的。同一个剧组里，她们同吃同住，戚礼不遗余力，亲和有加，可一旦出了那个环境，小思便清晰地认识到了她们的差距。
她们之间的距离又恢复成她刚来公司时，只能在背后偷偷瞟戚礼、不敢主动和她说话的遥远。
小思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驱动她的勇气出现，她又问了戚礼一遍：“老大，你叫她们出去是不是说工作上的事啊？”
戚礼手一顿，侧脸看着她，笑了，“对啊。”
“有个A+的长剧，我给她们推荐了一下。”戚礼淡淡地说。
果然是推活儿干！小思眼睛霎时亮了，就知道和戚礼走近会有无数资源倾斜过来，她忍了忍干涩的喉咙，鼓起勇气蠢蠢欲动地问：“姐，你能不能推荐我试试看啊，我有点怕、这次电影的署名拿不到……”
她状似高明地试探，问出来后手掌攥起，紧张到手心发汗。
“你不是有一个短剧的锻炼机会吗？”戚礼不知详情，就问了一句，“还有时间接长剧？”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喜欢接长剧的。”小思离戚礼更近了，小声说，“咱们公司好多短剧都是买的版权改编，新人根本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快餐式的短剧对于工作组的新人来说，极难出名。
戚礼说：“每一个机会都很宝贵，都要尽可能做到最好。”
“嗯嗯嗯我知道。”小思忙点头，又问，“那这次A能不能把我加上去呢？”
“这次不行，这次面向正式员工的。”戚礼往椅背里靠了靠，离她距离远了些，低下头拿手机回复消息，“等你手底这部剧有成绩或者转正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我已经有过S+的工作经验了呀，”小思有些心虚，“应该是、可以的吧。”
戚礼突然站起身，对她歉意地笑了笑，小声说：“接个电话。”就拿着手机快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每天中午戚礼都会约两个同事一起吃午饭，简单聊聊发展规划和行业轶事。很多人都没想到，平时少话又高傲的戚礼，笑起来居然那么打动人心，谁和她相处都很愉快。
一些刚转正的员工都特别喜欢她，带一杯果茶或者点心常有，只有小思不开心。
戚礼那天笑着问她：“不高兴什么？”
小思鼓着嘴，“老大你都不管我了。”
“我为什么要管你，”戚礼依旧笑着，“我们只是同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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