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最后一天，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安全屋（临时病房版）里，陆临如同老僧入定，盘膝坐在床上，周身气息内敛，正在做最后的调息，力求将状态调整到巅峰。
那专注的样子，让程晓阳连大气都不敢喘。
程晓阳自己也没闲着。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因为沙发被陆临用来放古籍和符纸了），面前摊开一本《基础法诀速成（鬼画符版）》，眉头拧成了麻花，手指笨拙地比划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呃，后面是啥来着？”他抓耳挠腮，小声嘀咕，“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证完了然后呢？哎呀这咒语也太长了！”
他尝试凝聚灵力，指尖冒出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颤巍巍的白光，还没坚持到三秒，“噗”的一声，如同漏气的皮球般熄灭了，顺便把他额前的一撮呆毛电得微微竖起。
程晓阳：“……” 他沮丧地垮下肩膀。
“静心，凝神，意守丹田。”陆临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眼睛都没睁，“不是让你表演点灯。”
程晓阳脸一红，嘟囔道：“我已经很静心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陆临，学长就算穿着病号服，打坐的姿势也跟拍武侠片似的，好看又专业。再看看自己……唉，人比人气死人。
为了缓解紧张（主要是他自己紧张），程晓阳开始给自己做“战前心理建设”。
“程晓阳，你可以的！你可是在千年古墓里跟镇墓兽讲过道理还活下来的男人！”他握紧拳头，小声给自己打气。
“这次不过是个穿了千年没换衣服的变态老鬼，怕他个锤子！你有学长！有白大人给的外挂！还有……呃，即将到场的豪华盟友团！”
想到他那“豪华盟友团”，程晓阳心里又有点没底。
阿飘小弟胆子比芝麻还小，墨墨猫大佬高冷难测，地缚灵奶奶还附加了四十九趟公交车的“高利贷”……这阵容，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
“学长，”他忍不住开口，打破寂静，“你说……阿飘它们明天真的会来吗？会不会临阵脱逃啊？”
陆临缓缓睁开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来了是情分，不来是本分。指望它们扭转战局，不如指望赤魇自己突然想开去投胎。”
程晓阳：“……” 好吧，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降了几度，一股熟悉的、带着阴司特有气息的凉意弥漫开来。
白无常来了。
这一次，她没像往常那样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在奇怪的地方，而是规规矩矩地从门口……飘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袍，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连那头乌黑的长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仿佛要去参加什么正式会议。
“哟，都在呢？没临阵脱逃吧？”她开口，虽然试图保持一点惯有的戏谑，但语气明显认真了许多。
程晓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白大人！您来了！”
陆临也站起身，微微颔首。
白无常没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她先是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那袖子仿佛是个异次元空间）摸出一个看起来古朴厚重、泛着青铜幽光的罗盘。
罗盘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深奥难懂的符文，中心指针并非金属，而是一缕缓缓流转的灰色气息。
“拿着，小学霸。”她将罗盘递给陆临，动作郑重，“这是‘定阴盘’，老娘我好不容易从库房老抠门那儿磨来的好东西。启动后，能暂时稳定你们周围大概……嗯，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吧，”
她用手比划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圈，“范围内的阴阳之气，减弱鬼域对活人生机的压制。效果嘛，大概能撑一炷香的时间，省着点用，关键时刻能保命。”
陆临接过罗盘，入手沉甸甸，一股精纯平和的阴司之力顺着手臂蔓延，让他因为备战而略微躁动的灵力都舒缓了些许。“多谢。”他言简意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郑重。
“先别急着谢，这玩意儿启动需要口诀和灵力引导，我待会儿单独教你。”白无常摆摆手，然后又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程晓阳。
她从袖子里又摸索起来，这次掏了半天，拿出三枚用细细黑线串着的、触手温润细腻的白色玉符。玉符不大，形状不规则，表面光滑，内部仿佛有乳白色的光晕在缓缓流动。
“喏，小学渣，这是给你的。”白无常把玉符塞进程晓阳手里，
“‘隐魂玉符’，捏碎一枚，能在你周围形成一层伪装，持续大概十息（约一两分钟），让绝大多数鬼物把你当成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一团空气。记住啊，只有三枚！是我的珍藏版！别没事瞎捏着玩！”
程晓阳双手捧着那三枚玉符，感觉像捧着三个救命金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谢谢白大人！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白无常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老娘是鬼差，不是菩萨。这东西也是我走了点……呃，流程，才申请下来的。”她含糊其辞，显然这“流程”不怎么正规。
她清了清嗓子，表情更加严肃地看着两人：
“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算是我动用私人关系，给你们走的‘后门’，严格来说，已经有点擦边球了，要是被上面知道，老娘我这身官袍估计都得被扒了。”
她加重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能做的，仅限于提供这点装备和情报。“
”明天晚上，真动起手来，阴司不可能明着派人帮你们打架。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输了，万事皆休；赢了，是你们本事。”
陆临对此早有预料，平静地点点头：“明白。规矩我们懂。”
白无常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连带着周身那清冷的气息都弱了几分：“赤魇这次搞的动静太大了，能量波动强得隔着老远都能监测到。“
”上面已经注意到了，开了好几次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没能阻止他，让他成功开启了鬼门关，形成了大规模鬼域，造成了大量生灵伤亡……”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那到时候，阴司就不得不出动正规军进行‘区域清扫’。那场面，就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了，为了效率和彻底，手段可能会比较……直接。后果，你们懂的。”
陆临和程晓阳的心都沉了一下。
他们当然懂。阴司的“清扫”，意味着无差别的强力净化，如同用火焰焚烧疫区，到时候别说他们，可能连那片区域残留的生灵魂魄都会被一并清理。
那将是彻底的失败，也是最坏的结局。
“我们不会失败。”陆临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如同磐石般坚定。
白无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紧紧握着玉符、眼神倔强的程晓阳，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最好如此。老娘我可不想给你们擦完屁股，还得写一堆冗长的善后报告。”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还有一件事，算是我额外附赠的情报。“
”我翻了不少老黄历，查到赤魇那老疯子，似乎千年来一直在暗中寻找一件东西。一件可能与千年前那场变故、以及他和‘曦’签订的契约息息相关的东西。”
程晓阳立刻竖起了耳朵。
“卷宗里记载很模糊，语焉不详，只用了‘源初之契’四个字来代指。”白无常继续说道，
“我怀疑，那东西可能就是解除你身上那道倒霉契约的关键线索，或者……是赤魇自身某个致命的弱点、命门所在。“
”你们在交手的时候，可以多留个心眼，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线索。当然，这只是个猜测，别抱太大希望，保命第一。”
“源初之契……”陆临将这四个字牢牢刻在脑海里。这或许是在绝境中，唯一可能出现的转机。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白无常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身影开始缓缓变淡。
“明天晚上，幽冥渡口，我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帮你们牵制一下外围被吸引过来的杂鱼游魂，减少点干扰。剩下的……就看你们的造化和……你那帮‘豪华盟友团’的发挥了。”
她最后调侃了一句，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程晓阳摸着胸口那三枚温润的玉符，感受着它们传来的微弱凉意，又看了看陆临手中那古朴神秘的“定阴盘”，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虽然白无常说这是“走后门”，听起来不太正规，但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是实实在在的助力。
他走到窗边，和陆临并肩站着，望向远处那片在寻常人眼中只是普通郊野、实则暗藏凶险的幽冥渡口方向。夜色渐浓，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散发着冷寂的光芒。
“学长，”程晓阳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吧？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不再有更多人被牵连。”
陆临侧头，迎上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目光。夜色在他深邃的眸中沉淀，他没有给出百分百肯定的答案，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程晓阳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平稳：
“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调侃：“记得看好你的玉符，别还没见到赤魇，就先自己捏碎玩掉一枚。”
程晓阳：“……学长！” 他那点悲壮气氛瞬间被破坏殆尽。
不过，被学长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紧张感反而消散了不少。
明天，就是最终决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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