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刑侦支队办公室窗户上积年的灰尘,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朦胧的光柱。
林墨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身上依旧是那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徽记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仔细地、几乎是缓慢地整理着桌面上属于个人的少量物品——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几支笔,还有那个装着妹妹照片的相框。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
桌面上,放着一个纯白色的标准信封,没有署名,封口已经被仔细地粘好。里面装着的,是他连夜写就,刚刚打印出来的辞职报告。措辞官方而简洁, citing “个人原因”,感谢组织的培养,请求批准。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冷静得像一份普通的案情摘要。
但他知道,这薄薄的几页纸,意味着他与过去十年人生的彻底割裂。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支队长周洪国带着一身晨露和烟草的气息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前、着装整齐得有些不寻常的林墨,以及桌上那个显眼的白色信封。
周洪国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瞬间锁紧,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快步走过来,目光先是落在信封上,然后又抬起,紧紧盯着林墨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周洪国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林墨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将信封拿起,双手递了过去:“周队,我的辞职报告。因个人原因,无法再胜任目前的工作,请组织批准。”
周洪国没有接,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林墨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个人原因?林墨!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就因为昨天我说了你几句?就因为你想去缅北找你妹妹?!”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怒其不争的愤懑。
林墨举着信封的手没有放下,依旧平稳:“周队,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与您昨天的谈话无关。我只是……无法在此时此地,安心穿着这身衣服。”
“无法安心?”周洪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林墨手边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你以为你脱了这身皮,就能安心了?就能救你妹妹了?我告诉你林墨,你这是胡闹!是愚蠢!”
他绕过桌子,一把夺过林墨手中的信封,看也不看,直接摔在桌面上,手指几乎戳到林墨的鼻尖:“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你的能力,你的素质,我都清楚!队里需要你!多少案子等着你去破!你就为了……”
“周队!”林墨第一次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周洪国的话。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像两簇在寒风中燃烧的火焰,“那是我妹妹!亲妹妹!您也有孩子,您能想象如果换成是您的孩子身陷那种地方,您还能坐在这里,按部就班地等着‘程序’吗?”
周洪国被这句话噎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何尝不理解?正是因为理解,他才更加愤怒,更加无力。
他看着林墨,这个他视若子侄的得力干将,此刻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不惜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冲出去的野兽。那眼神里的决绝,他太熟悉了,那是人在失去最重要东西时才会有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喧嚣。
周洪国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林墨,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略显佝偻的背影。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周洪国的声音带着烟熏的沙哑,不再有之前的怒火,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担忧,“没了这身警服,你就是个普通人。在那里,普通人命如草芥。你以前学过的那些侦查、格斗,在真正的亡命徒和武装力量面前,能起多大作用?你面对的不是一般的罪犯,是一个系统,一个庞大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罪恶帝国!”
“我知道。”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你不知道!”周洪国猛地转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根本想象不到那里的黑暗!进去了,你想回来,难如登天!就算……就算你侥幸找到了你妹妹,你们怎么出来?你想过吗?”
“想过。”林墨回答,“但留在外面,我生不如死。”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周洪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林墨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疯狂,没有冲动,只有一种经过极度痛苦煎熬后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清醒。
他知道,他拦不住了。
有些人,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林墨就是这样的人。
周洪国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摁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股发泄式的用力。他走回办公桌后,拿起那份被摔皱的辞职信,看了一会儿,然后拉开抽屉,将它扔了进去。
“辞职报告,我先收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无奈的妥协,“按程序,批复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说“我批准了”,也没有说“我支持你”,但“好自为之”四个字,以及他收起报告的动作,已经是一种默许,一种在规则边缘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纵容。
林墨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周洪国,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周队。”
这一躬,是为多年的栽培,为此刻的理解,也为……可能再无归期的告别。
周洪国偏过头,挥了挥手,似乎不忍再看:“滚吧。走之前……把你自己觉得有用的,那些非核心的、过了保密期的边境情况简报、民俗风情资料……整理一下带走。就当是……给自己多备点干粮。”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他默许林墨带走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这些资料或许无法直接指明园区位置,但能帮助他更快地适应那个陌生的环境。
林墨心头一热,鼻尖有些发酸,但他强行忍住了。他再次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开始快速而有序地收拾那些他早已筛选好的、存放在个人权限范围内的电子和纸质文档,将其拷贝进一个私人的加密硬盘。
周洪国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原则。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看重的下属,赤手空拳地去闯龙潭虎穴。这点微不足道的“帮助”,是他唯一能给的送行。
林墨收拾妥当,将硬盘小心地放进内袋。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垮下去几分的支队长。
他没有再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周洪国这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良久,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份刺眼的白色信封,最终,还是将它拿了出来,锁进了身后的保险柜。
他不知道这份报告会不会有重见天日、正式批复的那一天。他只希望,那个倔强的小子,能活着回来。
而走出警局大门的林墨,感受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脱下身上的警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是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刑警林墨。
他是“陈默”,一个背负着秘密,走向深渊的寻亲者。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老张最终发来的,关于如何联系“蛇头李”的,一个位于边境小镇的、极其隐蔽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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