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哨声如同冰冷的铁锥,刺破了宿舍里压抑的死寂。光线从高高的、带着铁丝网的窗户透进来,勉强驱散了黑暗,却无法照亮人们脸上的灰败和眼中的恐惧。昨夜的搜查像一场集体噩梦,留下的是一片需要自行收拾的狼藉,以及深入骨髓的寒意。
猪仔们沉默地从地上、从破损的床铺上爬起,机械地、麻木地开始收拾自己被翻得一团糟的“家当”。没有人说话,偶尔的眼神交汇也迅速避开,仿佛生怕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绝望,或者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阿斌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得像纸,动作迟缓,收拾被褥时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每一次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
林墨将自己的床铺恢复原状,将被撕开的被褥勉强叠好,又将那个至关重要的枕头,看似随意地摆回原位。他的动作看似与其他猪仔一样麻木,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警惕地关注着门口和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刚刚被他塞入SIm卡的地面裂缝,他强迫自己不去刻意注视,只用 peripheral vision(周边视觉)确认其看起来与昨夜搜查后别无二致。
就在这时,宿舍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
不是往常催促上工的普通守卫,而是赵队长。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保安制服,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视着室内正在收拾残局的猪仔们。
整个宿舍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阿斌更是吓得几乎要缩到林墨身后去。
赵队长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挨个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墨身上。
那目光,并不凶狠,也没有昨夜训话时的凌厉,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审视。它似乎在林墨的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仿佛要穿透他那层精心伪装的“陈默”的外壳,看清内里那个真实的、背负着秘密和使命的灵魂。
林墨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但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绷紧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道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混杂着疲惫、顺从以及一丝昨夜受惊后尚未完全平复的余悸。他甚至刻意让眼神显得有几分空洞和茫然,仿佛完全不明白赵队长为何独独看向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着尘埃和恐慌的空气中短暂交汇。
林墨能清晰地感觉到,赵队长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重点停留在了他的眼睛、他的微表情,甚至是他脖颈处因为紧张而微微凸起的血管。那是一种老练的、洞悉人性的审视,远比昨夜那些守卫粗暴的搜身更加可怕。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
林墨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在脑海中飞速复盘着昨夜的一切细节:从守卫踹门而入,到自己靠墙站立,枕头被检查,王德发被带走……有没有哪个瞬间,他流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是守卫揉捏枕头时,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屏息?还是赵队长最后说话时,自己下意识握紧的拳头?
他不知道。他只能赌,赌赵队长没有确凿的证据,赌他暂时还不想动自己这个被强哥“赏识”的业绩明星。
终于,就在林墨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那顺从麻木的表情时,赵队长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不是发现猎物的兴奋,不是确认罪证的冷酷,更像是一种……权衡,一种带着些许探究和……或许是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期待”的东西?
林墨无法确定,那感觉稍纵即逝。
然后,赵队长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质问,没有警告,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下达任何命令。他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藏着东西,但我今天不揭穿你。”
随即,他移开了目光,转向宿舍里的其他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板:“五分钟内,到工区集合。迟到者,今天业绩清零。”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门口两名如同雕塑般的守卫,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直到赵队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宿舍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猪仔们如蒙大赦,纷纷松了口气,但动作却更加匆忙和慌乱,生怕成为那个“迟到者”。
阿斌几乎虚脱,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带着哭腔对林墨说:“墨……墨哥,赵队长……他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你?他是不是……是不是怀疑我们了?”
林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低下头,假装系紧根本不需要系的鞋带,借此平复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赵队长那最后的目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的心脏,留下了一个难以愈合的、时刻提醒他危险存在的伤口。
“别瞎想。”林墨站起身,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是在看所有人。赶紧收拾,去工区。”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尤其是在阿斌这种心理极度脆弱的人面前。恐慌是会传染的。
他率先走出宿舍,走向喧闹而压抑的工区。清晨的园区,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但高墙电网和持枪守卫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里的本质。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有其他组的猪仔在偷偷打量他,眼神复杂,有好奇,有畏惧,也有幸灾乐祸。显然,昨夜王德发被带走,以及赵队长清晨亲自出现在他们宿舍门口的事情,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
走到A组工区,气氛更加凝重。王德发的工位空着,像一道刺眼的伤疤。其他组员看到林墨和阿斌进来,眼神都有些闪烁,没人主动打招呼。业绩压力、派系倾轧、再加上内部人员受罚,让这个刚刚因为业绩提升而稍有凝聚力的小组,再次变得人心惶惶。
林墨面无表情地坐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赵队长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有深究。
这比直接揭穿更让人不安。
这代表着几种可能:
第一,赵队长确实察觉到了异常,但没有确凿证据,他在等待,等待林墨自己露出更大的马脚。这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猎手有足够的耐心。
第二,赵队长知道些什么,但他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暂时不想动林墨。可能是因为林墨现在的业绩对强哥、对园区有价值?还是因为林墨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牵制或者刺激了疯狗,符合某种平衡的需要?
第三,最危险的可能是,赵队长本身也处于某个派系之中,或者他有自己的盘算。他留下林墨这个“变数”,或许是想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将其作为一枚棋子,或者……一个交易的筹码?
无论哪种可能,对林墨而言,都意味着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未消失,只是被一根更细、更难以察觉的丝线悬挂着,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必须重新评估赵队长这个人。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只懂得执行命令的武夫。他的冷酷之下,藏着深思熟虑;他的沉默背后,可能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墨哥……”阿斌怯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今天那单老太太的……还打吗?”
林墨回过神,看向阿斌。阿斌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显然,昨夜的惊吓和赵队长的目光,让他对任何可能引来关注的事情都感到害怕。
“打。”林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仅要打,还要尽快完成它。”
他必须动起来。停滞不前,只会让恐惧蔓延,让对手找到更多攻击的破绽。完成这单业绩,不仅能带来实际的收益,更能向强哥证明,即使在压力和干扰下,他林墨和他小组的价值依然稳固。这,或许也是应对赵队长那莫测目光的一种方式——展现出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
“可是……我……”阿斌嘴唇哆嗦着。
“没有可是。”林墨盯着他,眼神锐利,“阿斌,你想活着出去吗?”
阿斌猛地一震,茫然地看着林墨。
“想活着,就别怕。”林墨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在这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业绩,只有价值,才能让你稍微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拿起电话,像前几天我教你的那样。别忘了,这单成了,你也能分到不少提成。”
他用最现实的利益,刺激着阿斌那被恐惧麻痹的神经。
阿斌看着林墨那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狠厉的眼神,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勇气。他用力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听筒。
林墨不再看他,也将赵队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暂时压下。他转向自己的电脑屏幕,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然而,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赵队长的目光,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表面涟漪已渐渐平息,但在湖水深处,却已引发了看不见的暗流和漩涡。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不仅要防备明处的疯狗,更要提防暗处的赵队长,以及那隐藏在园区规则和派系斗争之下,更加庞大和危险的未知。
他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脸上瞬间切换成热情而诚恳的职业表情。
“喂?您好,这里是xx投资理财中心,我们注意到您近期有笔资金似乎处于闲置状态,我们这里有款年化收益率非常可观的产品……”
表演仍在继续。
只是这一次,舞台下的观众里,多了一双洞悉一切、却又暂时保持沉默的眼睛。这双眼睛,让这场在深渊边缘的行走,变得更加惊心动魄,也更加……扑朔迷离。
新的危机,以一种更加隐蔽和莫测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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