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沉重的锻锤最后一次砸在铆钉上，回响清脆。
整个厂房，死寂一片。
机器停了，人声也停了。
五天五夜。
不眠不休。
上百号工匠和士兵，跟红了眼的疯子没什么两样，把命都灌进了眼前的铁疙瘩里。
现在，它完成了。
厂房中央，一头狰狞的钢铁巨兽，安静匍匐。
通体漆黑，厚重的钢板焊在一起，粗犷的焊缝就是它身上虬结的肌肉。
复杂的履带和负重轮，透着一股能碾碎一切的蛮力。
最扎眼的，是它背上那根指向天空的炮管。
炮管里混了秘银，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屏着呼吸，眼睛里冒着火，死死盯着它。
汗珠子顺着沾满油污的脸淌下来，掉在滚烫的地面，滋啦一声。
空气里全是机油煤灰还有金属烧灼的味儿，呛人，但每个人都亢奋的不行。
“吼！”
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
下一秒，欢呼声炸了，山呼海啸，直接把整个厂房给引爆！
“成了！”
“我们他妈的成功了！”
“天爷！我们尽然真的造出了这种怪物！”
工匠扔了工具，士兵丢下零件，互相抱着，又蹦又跳，跟一群孩子似的。
矮人波林一屁股坐地上，抄起酒囊就往嘴里咕咚咕咚的灌，酒水打湿了他乱糟糟的胡子，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有东西再闪。
露娜，卡恩，罗伯，站在人群外，也被这股疯劲儿冲的脑子发热。
卡恩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指节都白了。
他死死盯着那台钢铁巨兽，那眼神，是军人见了神兵利器的渴望，是凡人仰望神迹的敬畏。
罗伯管家扶着眼镜，嘴唇哆嗦着。
他想算算这东西的帐，可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值得”两个字来回撞。
露娜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她看着那个男人。
他就站在钢铁巨兽的炮管下，叉着腰，一脸得意的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
还是那身油污的布衣，头发乱糟糟，脸上还蹭了几道黑印，狼狈的不行。
可这一刻，他比任何穿金戴银的国王都耀眼。
程钧享受了片刻，抬手往下压了压。
闹哄哄的厂房，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他身上。
“光造出来，不算完。”
程钧拍了拍冰冷的炮管，声音沉闷，像是敲在石头上。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我决定，今晚就试射！”
人群中又爆出一阵欢呼。
“今晚就试射！”
“让咱们看看它的威力！”
程钧摆了摆手，看向卡恩。
“卡恩，挑几个你手下最机灵的兵，跟我学开这玩意儿。另外，备好马匹和拖拽工具，入夜后，把它秘密运到城外三号高地。”
“是！先生！”
卡恩猛的挺直胸膛，声音都在抖。
程钧又转向罗伯。
“老管家，今天晚上，全城宵禁，特别是西城门往外的区域，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
“明白！”
罗伯立刻点头。
安排完一切，程钧跳下炮车，伸了个懒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需要睡一觉，顺便把详细的操作手册给弄出来。
经过露娜身边时，他停下脚，看了一眼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
“殿下，你也去歇会吧，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我不累。”
露娜摇摇头，精神还亢奋着。
“行吧，那你帮我个忙。”
程钧打了个哈欠。
“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要肉，越多越好。这几天光啃干面包，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说完，他便径直走进了办公室，留下露娜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家伙。。。
刚办完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脑子里想的竟然就是吃肉？
露娜哭笑不得，但还是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夜色深沉。
月光城西门外，一条通往荒山的崎岖小路上，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艰难行进。
几十匹最壮的挽马喘着粗气，肌肉绷的死死的，拖着一个被巨大帆布盖住的庞然大物。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卡恩亲自带队，火枪队的士兵们散在四周，眼睛死死盯着黑暗里的一举一动。
花了足足两个钟头，他们才将这头钢铁巨兽，运到了预定的三号高地。
这是一处光秃秃的荒山，视野开阔，周围几十里都没人烟。
程钧，露娜，罗伯以经等在了那里。
巨大的帆布被扯下，【雷神之锤】狰狞的本体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寒气，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
“卡恩。”
程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在！”
“看见那边的仪器了吗？叫坐标仪。”
程钧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架在三脚架上的古怪铜器。
“用它，对着你面前的望远镜，找到我们预定的目标，正东方向，十五公里外的那座黑石山。”
“是！”
卡恩深吸一口气，走到坐标仪前。
这东西他白天跟着程钧学了半天，还是用的磕磕绊绊。
他笨拙的转动旋钮，眼睛凑在目镜上，花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锁定了那座在夜色中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无人山头。
“报告先生！目标锁定！方位角一百八十三，俯仰角二十七！”
“收到。”
程钧点点头，亲自走上炮车，开始摆弄驾驶舱内那些复杂的拨杆和仪表。
一阵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后，那根巨大的炮管，开始缓缓抬起，以一个诡异的，几乎指向天空的角度，固定住了。
两个士兵合力，将一枚半人多高，通体漆黑的炮弹，从后方的弹药架上抬下，费力的塞进了炮膛。
哐当一声，沉重的炮闩闭合。
“目标，黑石山山顶。一号高爆榴弹，装填完毕！”
“全员准备！”
程钧的声音，通过一个手持的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耳朵，紧张的盯着那台钢铁巨兽。
露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开火！”
程钧拉下了身边的红色击发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骨子里的，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轰鸣！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从炮口猛的炸开，把周围的沙石都卷上了天。
巨大的后坐力，让重达几十吨的炮车，都开始剧烈晃动，助锄在地上犁出两个深深的坑洞。
一枚巨大的炮弹，尾部拖着长长的橘红色焰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呼啸着射向漆黑的夜空。
它越飞越高，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最终，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整个山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东方那片漆黑的地平线。
一秒。
两秒。
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伯管家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失败了？
卡恩也皱起了眉头，这打到天上去了，能打中什么？
就在众人开始怀疑的时候。
地平线的尽头。
那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中，猛的爆开了一团光。
一团无声的，却亮如白昼的巨大火球！
火球疯长，一瞬间，半边天都亮了！
山峦的轮廓，云层的形状，在这一刻，清晰可见！
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一幕，惊的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就这么看着那团照亮天地的火光，看着它熄灭，天又黑了。
又渡过了几十秒。
一阵沉闷的，雷鸣般的爆炸声，才跟着脚下大地的剧烈震动，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轰隆隆——！
卡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罗伯管家手里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镜片摔的粉碎。
露娜更是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程钧的胳膊，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远方天空的余烬，写满了无法形容的震撼与骇然。
程钧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还有女孩身体的颤抖。
他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印着远方余烬的红眼睛，淡淡开口。
“殿下，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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