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莲心绣坊”和失踪绣娘“桃枝”的线索,大理寺和巡防营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排查。范围迅速缩小,一个令人心惊胆战、又隐隐指向真相的共性浮出水面——不仅第四位死者是莲心绣坊的绣娘,随着第五、第六、第七具无头女尸在城郊乱坟岗边缘、废弃驿站马棚、干涸河床陆续被发现,调查证实,所有已发现的死者,无论最终身份是否完全确认,都曾在“莲心绣坊”做过长短不一的活计!
她们或是正式的绣娘,或是帮佣的杂役、浆洗妇!她们都住在绣坊附近租金低廉、鱼龙混杂的杂院里,或者本身就是无依无靠、投奔绣坊谋生的孤女!
更关键的线索,来自对绣坊老板孙寡妇的反复、甚至带着威压的盘问,以及对其他绣娘们恐惧中夹杂着回忆的询问:这些女子在失踪前的一段时间,都曾去过同一个地方——城西香火极其鼎盛的“莲池寺”烧香祈福!
莲池寺,建于前朝,在永乐年间因靠近皇家园林,加之寺内一方巨大的莲池颇具盛名,吸引了无数香客,鱼龙混杂。
既有达官显贵的家眷仆从前呼后拥,也有虔诚的普通百姓,更有许多像绣娘们这样,生活困苦、祈求平安或姻缘的底层女子。
梁铮与孟承宇立刻调集人手,亲自带队前往莲池寺。寺庙规模宏大,殿宇重重,僧侣众多,香客更是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气息。住持大师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听闻来意,面露悲悯,双手合十,沉吟片刻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确有一位施主,近几个月来,常在女香客们离开后,独自在偏殿角落或莲池边的僻静处徘徊。他总是戴着一顶宽檐斗笠,压得很低,贫僧也未曾看清其面容。身形…中等偏瘦。说话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贫僧曾与他搭过一言,他只含糊说是为家中久病的母亲祈福,便匆匆离去,不愿多谈。”
“戴斗笠的男人!声音嘶哑,刻意压低!” 这条线索如同暗夜中的北斗,价值千金!
孟承宇当机立断,立刻派人调来了军中最好的画师,根据住持和几位见过斗笠男的知客僧和扫地僧的描述进行画像。
然而,画师技艺虽精,但僧侣们的描述过于模糊抽象(“脸好像有点长…”、“鼻子…似乎不塌?”、“眼睛不大不小吧…”),画出来的肖像十分粗糙,面目模糊不清,如同蒙着厚厚的面纱,根本无法用于辨识。
元元拿着那张如同抽象派涂鸦的画像,急得在禅房里团团转,几乎要抓狂:“这…这画得跟鬼画符似的,谁认得出来啊!大海捞针也比这强!”
“画成这样谁认得?看我的!”一个骄纵却带着强烈自信的声音响起。只见一直跟在孟承宇后面、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赵彦茹,突然一把夺过画师手中的画笔和一张上好的宣纸,不耐烦地挥挥手,“起开起开!别在这碍手碍脚!”
她平日里顽劣骄纵的形象瞬间褪去。此刻,她屏息凝神,提笔沾墨,手腕悬停,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专注气场。
笔尖落下,勾勒、晕染,动作流畅娴熟,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风范。寥寥数笔,一个戴着宽檐斗笠、微微侧身的男子轮廓便跃然纸上!
她不再依赖那些模糊的形容词,而是引导着僧侣们回忆具体的细节:“他撩开斗笠边缘喝水时,颧骨是不是这里特别高?像这样…”
“嘴角…嘴角下边,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有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大概在这个位置?”
“他合十上香时,握香的那只手…对,左手!食指的指尖,是不是比旁边的手指短了那么一小截?看着有点别扭?”
赵彦茹笔下如有神助!随着僧侣们零碎记忆的拼凑,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轮廓变得清晰:高耸的颧骨线条冷硬,微抿的薄唇透着一丝刻薄,嘴角下方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清晰可见!尤其她着重刻画了那只握着线香的左手——骨节略显粗大,但食指的末端,确实比其他手指明显短了一小截!整个形象瞬间从模糊的剪影,变成了一个具有鲜明特征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走出来的活人!画像透着一股阴郁压抑的气息。
梁铮看着这幅精准传神、细节到位的画像,眼中爆发出强烈的、近乎灼热的光芒,忍不住脱口赞道:“画得好!形神兼备,特征抓得极准!比之宫廷画师亦不遑多让!”这由衷的赞叹,是对其技艺最高的肯定。
赵彦茹放下笔,听到这从未有过的、来自梁铮的真诚赞誉,耳尖瞬间红透,血液似乎都热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她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努力维持着惯有的骄矜,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哼,这有何难?比描眉画眼简单多了!”但眼底那丝被真正认可的欣喜,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漾开去,藏也藏不住。
然而,就在画像初成,排查即将围绕这个“斗笠男”展开之际,第九具尸体,以最惊悚、最嚣张、最令人发指的方式出现了!
它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莲池寺后园一口早已废弃多年、被荒草掩盖的枯井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次,头颅没有被带走!它就那么随意地、带着侮辱性地丢弃在布满青苔的井口边!
死者双目圆睁,瞳孔中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极致的惊恐和绝望,脸色呈现出死寂的青灰。最令人发指的是——在她原本光洁的左侧脸颊上,被人用利刃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一朵丑陋而诡异的莲花!深可见骨!暗红的血肉翻卷出来,与凝固发黑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如同恶魔打下的烙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和疯狂的挑衅意味!
凶手首次留下头颅,并在脸上刻莲!这已不再是单纯的隐藏身份,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丧心病狂的宣告与炫耀!是对大理寺、巡防营乃至整个京城公然的挑战!
整个大理寺和巡防营都被这灭绝人性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一股压抑的、想要撕碎凶手的怒火在众人胸中燃烧。梁铮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得能冻裂岩石,他二话不说,亲自绑好绳索,下到狭窄、恶臭、充满死亡气息的井底勘查。元元则强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和翻涌的胃液,蹲在井口边,仔细检查那颗被刻上莲花、死不瞑目的头颅。每一道扭曲的刻痕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被污泥和血块黏连纠结的头发,一寸寸地检查着头皮、耳后、发髻深处…(一定要找到点什么…除了刻痕,他一定还留下了什么…) 突然,她的指尖在死者后脑勺发髻根部、紧贴头皮的位置,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物感!那感觉,不是头发,也不是污泥!
她的心猛地一跳!用最细的镊子,屏住呼吸,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缕纠缠的发丝,镊尖稳如磐石,轻轻夹住了那个异物——一根细如发丝、长约半寸、在井口透下的微弱天光中闪烁着微弱银光的金属丝线!它绝非死者的头发,也绝非井底枯枝或污泥的残留物!
“梁铮!快上来!你看这个!”元元的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她将那根细若游丝的银线高高举起。
梁铮迅速攀上井口,顾不得满身污泥,接过那根在阳光下几乎难以看清的银线。他走到光线充足处,眯起眼,用手指的指腹极其小心地捻动、感受,然后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只见那银线质地纯净,柔韧异常,最关键的是,其表面有着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的、规律性的螺旋纹路!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是‘打银线’!”梁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斩钉截铁,“而且是‘银匠行会’里,只有手艺最为精湛的老师傅或者核心学徒才能打出的顶级货色——‘千丝银’!这种独特的螺旋纹路,是特制拉丝板的独有标记,根本无法伪造!凶手…必定与银匠行会密切相关!要么是核心银匠本人,要么是能频繁接触、使用这种顶级银料的人!” (金属切割…银匠!最初的侧写方向是对的!)
这条细如毫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银线,如同撕裂厚重乌云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连环无头案的重重迷雾!凶手的身份,被这小小的金属丝,牢牢地锁定在了一个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职业群体之中——银匠!破案的曙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有力地刺破了笼罩京城多日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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