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城外的官道旁,果然如那通州小旗官所言,早已有人等候。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团花锦袍、头戴貂皮暖帽的年轻男子,正带着四五个身形健壮、眼神精悍的家丁,站在几匹高头大马旁,不住地向京城方向张望。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色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浮华之气,正是黄万山的独子黄少安。
见到梁铮这队人马,黄少安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隔着马车便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殷勤:“晚辈黄少安,奉家父之命,在此恭候秦世叔、世婶大驾!世叔一路辛苦了!”
车帘掀开,梁铮并未下车,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用经过练习的、略带疏离的淡漠语气道:“有劳黄世侄久候。” 他目光在黄少安及其随从身上一扫而过,看似随意,却已将对方几人站立的方位、身形步伐尽收眼底——这些家丁,绝非普通护院,行动间隐隐带着行伍的规矩和煞气。
元元坐在车内,隔着纱帘观察着黄少安。见他虽然笑容满面,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眼神闪烁间,总带着一丝审视和算计。
寒暄几句后,黄少安亲自在前引路,车队向着黄氏山庄行去。
黄氏山庄并非建在承德城内,而是位于城西数里外的一处山坳平地。远远望去,但见一片白墙黛瓦、连绵起伏的建筑群,依山傍水,规模宏大,亭台楼阁隐约可见,气派非凡,确实符合一方望族的底蕴。高耸的院墙,气派的门楼,无不显示着黄家的财富与地位。
然而,越是靠近,越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时值年关,本该是庄园最热闹的时候,可山庄内外却异常安静,门口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壮硕家丁守着,不见张灯结彩,也听不到什么人声喧嚣。一种与这宏伟规模格格不入的冷清感,扑面而来。
马车驶入山庄大门,沿着青石板路向内行去。道路两旁栽种着耐寒的松柏,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苍翠却也有些萧瑟。偶尔有仆役低头匆匆走过,皆是步履轻快,目不斜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一个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更令人心惊的是,每隔一段距离,便能见到三五成群的佩刀家丁在巡逻,他们眼神警惕,扫视着过往的一切,气氛凝重得近乎压抑。
这哪里像是寻常富家翁的庄园,倒更像是一处戒备森严的堡垒。
黄少安将梁铮夫妇引至一处名为“锦瑟院”的独立院落安置。院子颇为宽敞精致,假山盆景,回廊曲折,屋内陈设更是极尽奢华,紫檀木家具,博古架上摆着珍玩玉器,炭火烧得极旺,温暖如春。
“世叔,世婶,且先在此歇息。家父已在正厅备下薄宴,为二位接风洗尘。”黄少安笑着安排,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屋内陈设。
待黄少安离去,丫鬟仆役也退下后,元元仔细检查了门窗,这才压低声音对梁铮道:“夫君,这庄子好生奇怪。这么大地方,却安静得吓人,那些下人…好像都不敢大声说话似的。还有那些巡逻的,也太多了些。”
梁铮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观察着外面寂静的庭院,沉声道:“嗯。黄家绝非普通的商贾之家。这戒备程度,若非心里有鬼,便是藏着极大的秘密。”
稍事梳洗后,有丫鬟来请,言道老爷已在正厅等候。
黄家正厅更是富丽堂皇,楠木立柱,大理石地面,当中摆着一桌极其丰盛的酒席。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穿着赭色福字纹锦袍,外罩一件玄狐皮坎肩,面容清癯,蓄着山羊胡,一双眼睛看似浑浊,偶尔开阖间却精光闪烁,正是黄万山。
见到梁铮二人进来,黄万山并未起身,只是坐在椅上微微欠身,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秦贤弟,弟妹,一路风尘,辛苦了!快请入座!”
梁铮依着秦泰的辈分和身份,略一拱手,便坦然在上首客位坐下,元元则温顺地坐在他下首。黄万山的目光在梁铮脸上停留了片刻,笑道:“一别经年,秦贤弟风采更胜往昔啊!记得十年前见你时,尚是锐气逼人的少年郎,如今已是执掌锦衣卫权柄的重臣,不怒自威,令人敬畏啊!”
这话看似恭维,却暗含试探。梁铮心中警铃微作,面色不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黄世兄过誉了。不过是替陛下办差,尽忠职守罢了。倒是世兄这山庄,气象万千,可见经营有方。”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黄万山哈哈一笑,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混口饭吃罢了,比不得贤弟为国操劳。” 他热情地招呼用菜,席间话题多是围绕京城风物、官场趣闻,绝口不提平安阁与家产之事。
酒过三巡,梁铮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不见嫂夫人?莫非身体不适?”
黄万山夹菜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唉,内人身子骨一向弱,近年更是染了咳疾,受不得风,一直在后院静养,连房门都少出,失礼之处,还望贤弟、弟妹海涵。”
元元在一旁温声道:“黄世兄言重了。既如此,更该好生将养才是。” 她心中却存了疑,什么样的咳疾,需要连房门都少出?这黄家,从主人到庄园,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宴席在一种表面热络、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回到锦瑟院,已是夜幕低垂。山庄内更是寂静,唯有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得令人心安的更梆声——不,那更像是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
屋内烛火通明,丫鬟送来热水后便退下了。元元仔细打量着这间客房,尤其是那些看似古朴的家具。她走到梳妆台前,这是一个半旧的紫檀木妆奁,雕刻着寻常的花鸟图案。她无意间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空无一物,但指尖触到抽屉内侧时,却感觉到一个极轻微的凸起。
她心中一动,用指甲小心地抠了抠,竟取出一枚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枚式样简单、却保养得极好的银质耳坠。而耳坠的背面,赫然刻着一个清晰的青瓷瓶纹!
与此同时,梁铮在书架上翻看那些充门面的书籍时,也在一本看似无人动过的《地方志》封皮夹层里,摸到了一张折叠得很小的、质地发脆的旧纸。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二十年前的地契副本,涉及的是一片位于承德与邻县交界的、曾经归属有争议的山林,而地契上卖方签名处,模糊地写着“王仁”二字!
王仁!正是十年前死于非命的那个木材商!
夫妻二人将各自的发现放在一起,心中俱是震惊。这黄氏山庄,果然与十年前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枚耳坠,这张地契,像是被人刻意隐藏,又像是冥冥中留下的线索。
“这庄子,像个巨大的迷宫,也像个张开了口的陷阱。”元元低声说,下意识地向梁铮靠近了些。
梁铮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微微的紧张,轻抚她的后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声音低沉而坚定:“既入此局,便需破局。有我在,不必怕。”
夜深人静,元元因心中有事,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隐约听到院墙外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持续不断的、类似金属工具敲击石块的“叩、叩”声,规律而诡异,仿佛某种暗号,又像是……某种挖掘或开启机关的声音?那声音远远传来,飘忽不定,很快又消失在风声中。
她推了推身边的梁铮,梁铮立刻清醒,凝神细听,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
“许是风声,或是夜鸟啼鸣。”梁铮安慰她,但眼神却愈发凝重。这黄氏山庄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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