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暗影低语】**
岩所说的“适应期”，其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神经接驳的过程，只是换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磨蚀心智的方式。
接驳完成后的最初几个小时，苏茜还沉浸在痛苦消退和新生力量带来的奇异感受中。但很快，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和感知错乱便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看”到空气中漂浮着彩色的能量丝线，听到金属墙壁内部传来窃窃私语，触摸到冰冷的工具时，指尖反馈回的却是灼烧般的刺痛，亦或是冰块般的麻木。最糟糕的是平衡感的丧失，她时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倾斜、旋转，仿佛置身于一个永不停止的漩涡。简单的行走都变得困难重重，好几次差点撞上堆放的零件。
她的神经系统变得异常敏感，修理厂内正常的焊接声、敲击声，在她听来都如同惊雷炸响，刺激得她头皮发麻。老杰克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此刻闻起来却浓烈得让她几欲作呕。
她将自己蜷缩在修理厂最安静的角落，用岩给的特殊隔音材料塞住耳朵，用布条蒙住眼睛，试图隔绝这失控的感官世界。但那些幻觉和错乱源自她自身被改造的神经网络，隔绝外部刺激效果甚微。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身体因为持续的感官冲击而微微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用更强烈的物理疼痛来试图压制那源自神经的混乱。
岩偶尔会过来查看她的状态，递给她水和流质食物。他没有安慰，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观察着她，偶尔在她即将被幻觉彻底吞噬时，用简短、冰冷、却异常清晰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那是假的。”
“稳住呼吸。”
“感受你脚下的地面，它是实的。”
他的话语像锚，在意识的惊涛骇浪中，为她提供着微弱的着力点。
苏茜凭借着在格斗场中锤炼出的、远超常人的意志力，顽强地与这混乱对抗着。她不再试图驱散幻觉，而是学着去“分辨”它们，去识别哪些是真实的感官反馈，哪些是神经错乱的产物。她将意识集中在对自身肌肉的掌控上，一遍遍地、缓慢地活动手指、脚趾，感受那真实不虚的肉体存在感，以此作为对抗虚幻的基石。
这个过程，是对精神力的极致折磨。她无数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块被过度使用的芯片，随时可能过热烧毁。
但每当她快要支撑不住时，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凌昊天冰冷的眼神，浮现出“碎星者”那碾压而来的恐怖身影，浮现出岩那句“成为这片黑暗的主宰”。
**不能倒下！**
**绝不！**
这股执念，成了她最后的精神支柱。
时间在痛苦与挣扎中缓慢流逝。第一天，她几乎是在半昏迷的幻觉中度过的。第二天，她开始能够短暂地分辨现实与虚幻，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不再完全迷失。到了第三天，她终于能够勉强压制住大部分幻觉，感官虽然依旧敏感，但已不再失控到无法行动。
她扯下蒙眼的布条和耳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世界在她眼中依旧带着一层不真实的滤镜，色彩饱和度异常的高，声音也格外清晰，但至少，不再天旋地转，不再有诡异的低语。
她走到那台正在被老杰克进行最后组装和调试的“启明”机甲前。
经过一周多的疯狂改造，此时的“启明”已然脱胎换骨。依旧是通体漆黑，但那种黑不再是简单的哑光，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深邃无垠的“虚空黑”。机甲的线条更加流畅，充满了生物般的柔韧与力量感，不再有之前那种拼凑的痕迹。那条独臂依旧显眼，但形态更加修长、凌厉，拳锋处的“破甲锥”被重新设计，变成了更加隐蔽、却散发着致命寒芒的三棱刺结构。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那对光学观测窗被一种特殊的晶体材料取代，在不启动时，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仿佛无底的深渊。整台机甲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不再仅仅是一台战争机器，更像是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拥有生命的掠食者。
“感觉怎么样，丫头？”老杰克看到苏茜站起来，放下手中的工具，关切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他知道神经接驳的风险和痛苦。
苏茜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启明”冰冷的腿部装甲。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装甲的瞬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脉相连般的悸动，顺着她的神经末梢，猛地传递到她的脑海！
她“听”到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神经直连，清晰地“听”到了机甲内部能量回路那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心跳！她“感觉”到了装甲表面那细微到纳米级别的纹理，感觉到了内部液压杆蓄势待发的张力，甚至……感觉到了周围空气流动时，拂过机甲表面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压力变化！
这不是幻觉！
这是真实不虚的、超越了常规五感的、属于“启明”的感知！
她闭上眼睛，仅仅依靠这种神经直连的反馈，脑海中便清晰地构建出了“启明”周身数米范围内的立体影像！每一个零件的状态，每一丝能量的流动，都历历在目！
这就是……神经直连的世界吗？
这就是……黑暗赋予她的新感官吗？
苏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它……在呼吸。”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老杰克和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岩，都听到了她的话。老杰克一脸惊叹，而岩的眼中，则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深邃。
“上去试试。”岩开口道，语气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
苏茜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攀上了“启明”的骑乘位。座位根据她的身形进行了微调，更加贴合。当她握住那两根同样经过改造、触感温润如玉的控制杆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控制杆仿佛不再是外物，而是她手臂的自然延伸！
她甚至没有启动引擎，仅仅是通过神经连接，就能细微地调整机甲各个关节的角度，感受着那如臂指使的流畅！
“启动。”岩下令。
苏茜意念微动。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深渊的嗡鸣，从“启明”的胸腔深处传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嘈杂的咆哮，而是充满了力量感的、内敛的共鸣。机甲观测窗那漆黑的晶体骤然亮起，不是刺目的光芒，而是两簇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静静燃烧的火焰！
没有剧烈的震动，没有多余的能量外泄。“启明”就那么平稳地、无声无息地，被激活了。它站在那里，仿佛本身就属于这片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两簇幽蓝的火焰，冷冷地注视着外界。
苏茜坐在驾驶位上，感受着与机甲完全同步的、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在血脉（神经）中流淌。她尝试着轻轻推动控制杆。
“启明”动了。
动作不再是机械的响应，而是如同她自身肢体的舒展！轻盈，迅捷，没有丝毫延迟！她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传来地面的细微起伏，能感觉到空气划过装甲时那流畅的触感！
她在修理厂有限的空间内，操控着“启明”做出几个简单的移动、转身、挥拳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极致，充满了力量与美感，仿佛这不是一台钢铁机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优雅而致命的黑暗舞者！
老杰克看得目瞪口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美……太完美了！这响应速度……这协调性……他娘的，这才是真正的机甲！”
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锐利，捕捉着“启明”每一个动作的细节，评估着苏茜与机甲融合的程度。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将手中把玩的一颗小螺丝，朝着“启明”的观测窗弹射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若是之前的苏茜，即便能看到，也未必能来得及反应。
但此刻——
在那颗螺丝脱离岩手指的瞬间，苏茜甚至没有用眼睛去看！她通过神经直连带来的、那超越常规的感知场，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颗螺丝飞来的轨迹、速度、以及其中蕴含的微弱动能！
她的身体（与机甲同步的身体）比大脑思考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启明”的头颅以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角度，向右侧偏转了不到一厘米！
“嗖！”
螺丝带着细微的破空声，擦着观测窗的边缘，射入了后方的墙壁，发出一声轻响。
精准！冷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苏茜操控“启明”缓缓转过头，那两簇幽蓝的火焰“看”向岩，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岩与那幽蓝的火焰对视着，许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
但苏茜明白，这意味着，新生的“启明”与她，已经初步通过了考验。
她从驾驶位上下来，脚踏实地，感受着身体与机甲分离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充盈全身的、前所未有的强大自信。
她抬起头，看向修理厂外那灰岩星永恒昏沉的天空。
“暗影之刃”商会？
“狂怒”巴洛克背后的势力？
亦或是……更遥远的，位于星辰之巅的凌昊天？
来吧。
她在心中无声地宣告。
拥有了“暗影低语”之力的“启明”，已然苏醒。
这片黑暗，将因她而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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