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彦的尸体被凌玄用符纸火化时，山间正飘着细碎的雪。
白祈蹲在一旁，指尖捏着半片干枯的竹叶，看着蓝色火焰将十年的仇恨烧成灰烬，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却也生出几分空落落的茫然——
十年间支撑原主的执念骤然消散，白祈竟不知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凌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带着熟悉的温热：“别想太多，等我伤好，带你去看后山的腊梅。”他说着，从药篓里翻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是之前从玄清观带出来的，还带着点余温，“先垫垫肚子，我们今晚去山神庙借宿，那里避风。”
白祈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意漫过舌尖，却没什么胃口。他抬头望向山林深处，雪落在松枝上，压得枝条微微弯曲，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团灰褐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长耳朵，短尾巴，是只野兔。
不知怎的，僵尸本能里对“活物”的渴望突然冒了出来，却不是以往那种对鲜血的贪婪，而是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白祈拉了拉凌玄的袖子，眼睛亮了亮，声音软下来：“道长，你看——兔兔。”
凌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白雪，野兔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他失笑，揉了揉白祈的头发：“想看兔子？等开春了，后山的兔子多，我带你去喂。”
“不是想看。”白祈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兔兔那么可爱……想吃。道长给我烤兔肉好不好？”
这话一出，不仅凌玄愣住了，连脑海里的001都没了声音。白祈自己也慌了——他明明只是觉得兔子毛茸茸的很有趣，怎么会突然说出“想吃”这种话？难道是刚才吸收的尸气还没完全稳定，又触发了僵尸的本能？
他连忙摆手，耳朵尖都红透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兔子肉可能很好吃，我没吃过……”
越解释越乱，最后干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道长要是觉得不好，就算了。”
凌玄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心里那点因玄清观风波而起的沉重瞬间消散。
他蹲下身，与白祈平视，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泛红的耳尖：“没说不好。只是兔肉要现猎，雪天里兔子难抓，得费些功夫。”
白祈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可以吗？”
“当然。”凌玄笑着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匕，是之前用来挖草药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乖乖待在原地，别乱跑。这山林里有雪狐，还有陷阱，不安全。”
“我听话！”白祈立刻保证，乖乖坐在一块避风的岩石旁，看着凌玄走进山林。雪落在凌玄的青色道袍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挺拔，每一步都走得很轻，显然是怕惊跑了猎物。
白祈托着下巴，看着凌玄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要么在躲避追杀，要么在为复仇奔波，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安稳的时刻——不用伪装，不用害怕，有人会把他的随口一提放在心上，会为他去雪地里猎兔。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稳定，僵尸本能良性转化，当前“食欲”倾向于“正常食物”，而非“生人血”，体质优化进度+10%。】001的机械音带着点欣慰，【看来苏文彦的尸气没白吸收，至少让你摆脱了对鲜血的依赖。】
“真的吗？”白祈在心里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饭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还需要观察。】001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你刚才说“想吃兔肉”，确实有点吓到我了，还以为你要失控咬兔子。】
白祈脸一红，在心里反驳：“我才不会！兔兔那么可爱，就算想吃，也要烤着吃，才不是生咬。”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凌玄的声音：“祈儿，过来。”
白祈立刻站起身，踩着雪跑过去，看到凌玄蹲在一棵松树下，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兔子已经没了气息，耳朵耷拉着，身上还沾着雪。凌玄的指尖沾了点血，是刚才用短匕割喉时弄上的，他怕白祈害怕，特意用雪擦了擦手：“抓到了，这只够肥，烤着吃正好。”
白祈凑近看了看，野兔的毛很软，灰褐色的皮毛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他伸手碰了碰兔子的耳朵，还是温的，突然觉得有点不忍心，小声说：“它会不会疼啊？”
凌玄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随即放缓了语气：“兔子已经死了，不会疼了。我们猎它来吃，是为了活下去，以后开春了，我们多给后山的兔子喂点青草，好不好？”
白祈点点头，心里的那点不忍渐渐散去。他帮着凌玄把兔子拎到山神庙，庙不大，只有一间正殿，神像上积了厚厚的灰，却还算避风。凌玄找了些干柴，用符纸引燃，很快生起一堆火，火苗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接下来处理兔子的活儿，凌玄没让白祈沾手。他用短匕小心地剥掉兔皮，动作娴熟，显然以前在玄清观时，也常在后山猎些野味。白祈坐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火光映在凌玄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清冷的轮廓，连眉梢都带着点暖意。
“道长，你以前经常烤兔肉吗？”白祈忍不住问，手指戳了戳火边的石头，暖暖的。
“偶尔。”凌玄将兔肉切成块，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玄清观的伙食清淡，有时候练剑晚了，就去后山猎只兔子，烤着吃补充体力。”他说着，转头看向白祈，眼神温柔，“不过以前都是自己吃，这次有你陪着，倒觉得比以前香多了。”
白祈的脸颊又红了，连忙低下头，假装看火。火苗舔着兔肉，很快烤出油脂，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带着一股诱人的香气。白祈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尴尬地捂住肚子，耳朵尖都红了。
凌玄笑得更厉害了，从怀里翻出一小包盐，是之前从破庙带出来的，撒了点在兔肉上，又翻出一块晒干的野花椒，碾碎了也撒了点：“再等一会儿，烤到外皮金黄就好吃了。”
等待的时间里，凌玄给白祈讲起了玄清观的趣事——说他小时候跟着师父练剑，总被师兄玄清欺负，把他的剑藏起来；说后山的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能漫到半山腰，风吹过像下桃花雨；说他第一次成功画出“离火符”时，师父还奖励了他一块麦芽糖，甜得他牙疼。
白祈听得入了迷，时不时问一句“后来呢”，忘记了自己是僵尸，忘记了玄清观的纷争，只觉得此刻的时光温暖得像怀里的桂花糕。他看着凌玄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星光，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永远这样待在他身边。
“好了，尝尝看。”凌玄递过来一串烤得金黄的兔肉，表皮焦脆，香气扑鼻。
白祈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碰到树枝，有点烫，他吹了吹，才咬了一小口。兔肉的鲜嫩在嘴里散开，带着盐和花椒的香味，没有一点腥味，比他以前在镇国公府吃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他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点油，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凌玄看着他满足的模样，心里软软的。他自己也拿起一串兔肉，咬了一口，却觉得味道不如记忆中好——许是心思都放在身旁人的身上，连食物的味道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白祈吃了两串，就再也吃不下了。他靠在凌玄身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声音软乎乎的：“道长，真好吃。以后还能再吃吗？”
“能。”凌玄揉了揉他的头发，将剩下的兔肉用树叶包好，收进药篓，“等开春了，后山的兔子多，我天天给你烤。”他顿了顿，看着白祈眼底的依赖，又补充道，“不止烤兔肉，还带你去摘野果，挖野菜，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白祈的心里暖暖的，他靠在凌玄的肩膀上，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做僵尸也没那么可怕——只要有凌玄在身边，就算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就算要面对未知的危险，他也愿意。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风雪的呼啸声。凌玄立刻警惕起来，将白祈护在身后，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匕：“谁在外面？”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疲惫：“是凌玄吗？我是师父。”
是无尘道长！
白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攥着凌玄的衣角，生怕无尘道长像玄清一样，把他当成邪祟斩杀。凌玄也愣了愣，随即松开短匕，走过去打开庙门——雪地里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正是玄清观的观主，无尘道长。
无尘道长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目光落在白祈身上，却没有像玄清那样充满敌意，反而带着点温和的审视：“你就是白祈？”
白祈紧张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往凌玄身后躲了躲。
凌玄挡在白祈身前，语气恭敬却带着坚定：“师父，白祈是我的人，他没有害过人，还帮我解决了苏文彦，当年镇国公府的灭门案，就是苏文彦做的。”
无尘道长叹了口气，在火堆旁坐下，从怀里翻出一个布包，递给凌玄：“我知道。玄清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是我错信了他，让你受了委屈。”他顿了顿，看向白祈，眼神里带着点愧疚，“当年我没能护住你，让你成了僵尸，是我的过错。这布包里是‘化尸丹’，能帮你恢复人身，只是需要配合玄清观的秘法，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白祈愣住了，他看着无尘道长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看凌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恢复人身？他竟然还有机会变回正常人？
凌玄也惊喜不已，他握住白祈的手，声音带着激动：“祈儿，这是好事！恢复人身后，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白祈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无尘道长，又看了看凌玄，用力点点头：“我愿意！谢谢道长，谢谢师父！”
无尘道长笑了笑，摸了摸白祈的头：“不用谢。当年是我对不起镇国公府，这是我该做的。等开春了，玄清观的腊梅开得正好，我们就开始秘法，到时候让凌玄陪着你，别怕。”
庙外的雪还在下，火堆里的柴木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寒意。白祈靠在凌玄身边，手里握着无尘道长给的“化尸丹”，心里满是期待——他终于有机会变回正常人，终于能和凌玄一起，像普通人一样，看腊梅，烤兔肉，过安稳的日子。
凌玄看着他眼底的星光，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他知道，恢复人身的过程或许会很艰难，玄清观里也可能还有非议，但只要能让白祈得偿所愿，就算付出再多，他也愿意。
雪地里的风还在呼啸，却吹不散庙内的温暖。
火堆跳动着，映着三人的身影，也映着未来的希望——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追杀，没有仇恨，只有山野间的清风，枝头的腊梅，和烤兔肉时那诱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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