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的寒,是凝固时间的死寂。
玄冰台上,冷紫月静静沉睡。
玄色披风覆盖下的躯体,苍白如新琢的玉,每一寸肌肤都凝结着细小的霜晶,在幽蓝的冰壁反光下,流转着非人间的冷光。
睫毛覆着冰屑,再无颤动。
这里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永恒的、绝对的冰封。
陆沉舟留下的玄甲卫如同两尊铁铸的雕像,沉默地矗立在厚重的石门外。
他们的存在,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誓约,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然而,就在这冰封死寂的核心,在无人能感知的维度,微澜正起。
【深度休眠状态稳定。
系统核心能量:9.5%。】
【外部威胁:北狄大军
(围城状态,未进攻)。】
【持续监测异常精神力波动源:
萧景桓
(强度:Lv.3,
频率:7.83hz±0.05,
波动峰值:+0.08%,
时间:辰时三刻)。】
【警告:
精神力波动与系统维持能量场(7.83hz)谐振幅度持续上升!
当前幅度:
0.0003%……0.0004%……】
【谐振效应:
微量外部精神能量(Lv.0.00001)被导入系统能量场。
核心能量损耗速率:
微幅下降(0.0001%)。】
【结论:
异常波动源对维持场存在微弱增益效应。
关联性:未知。
风险等级:待评估。】
冰冷的电子音在绝对静滞中流淌,记录着这微乎其微、却又违背常理的扰动。
那来自五十里外、北狄王帐深处的躁动精神力,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小石子,在系统这潭死水中,激起了几乎无法测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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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府深处,一间被临时征用、布满灰尘的库房。
厚重的木门紧闭,窗户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金属熔炼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败植物的奇异气息。
这里没有烛火。
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石台上,几块镶嵌在复杂黄铜底座中的、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奇异矿石。
光线勉强勾勒出石台上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各种形状扭曲、寒光闪闪的金属器械:
细长如蛇的探针、布满锯齿的钳夹、中空的骨钻、带着复杂刻度盘的切割轮……它们凌乱地堆放着,表面残留着可疑的暗色污渍。
旁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陶罐、玉瓶,里面盛放着颜色诡异的粉末或粘稠液体。
白芷就站在这片诡异的光源中心。
他脱下了那标志性的宽大斗笠和灰袍,换上了一身紧束的、不知名材质的黑色劲装,勾勒出颀长而略显单薄的身形。
脸上覆盖着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唇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那双浅灰色的冰眸,此刻正透过一副由无数细碎水晶镜片叠加而成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护目镜,专注地凝视着石台上一件物品。
那是一小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组织切片。
它被固定在两片纯净的水晶薄片之间,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里。
切片上,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奇异纹路。
护目镜后的冰眸中,数据流的光芒如同瀑布般疯狂倾泻。
他左手操控着一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复杂黄铜旋钮,右手则极其稳定地握着一根比发丝还细、通体晶莹的透明长针,针尖闪烁着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冰蓝色的寒芒。
【样本:目标(冷紫月)
右肩创口边缘组织(深度休眠态)。】
【微观结构扫描:细胞膜异常增厚,呈类晶体排列(非自然形成)。
胞内液高度粘稠,活性物质完全冻结。】
【能量场渗透测试:外部导入能量(Lv.0.5)……
渗透率:0.000001%……场结构产生微幅涟漪……
与宏观场谐振模式吻合度:99.7%。】
【结论:微观结构为能量场载体及稳定器。
休眠状态由场及物质层面共同维持。
破解方向:高频能量冲击或场频率干扰……】
“高频……”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音节从面具下逸出。
白芷的指尖在黄铜旋钮上极其细微地调整着。
护目镜的镜片飞速切换,将微观视野中那冰裂纹般的纹路不断放大、解析。
突然!!!
他操控透明长针的右手猛地一颤!
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几乎同时!
护目镜视野中,那浸泡在蓝光液体中的组织切片上,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蓝色涟漪,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
与白芷正在导入的测试能量完全无关!
【警告!
监测到外部精神力谐振脉冲!
来源:萧景桓
(强度峰值:Lv.3.1)!】
【系统维持场谐振幅度瞬时跃升:0.001%!】
【样本微观场同步产生涟漪!
干扰测试能量流!】
【操作误差:+0.0007秒!】
白芷的动作瞬间停止!
覆盖在银色面具下的脸庞,第一次清晰地显露出情绪的波动——不是惊讶,而是被干扰了精密实验的、纯粹的冰冷怒意!
他那双浅灰色的冰眸,透过复杂的镜片,死死“钉”在切片上那道转瞬即逝的涟漪痕迹上。
又是他!
那个北狄新王!
他的精神波动,竟然能穿透五十里的空间,干扰到这个层面的微观能量场?!
这绝非巧合!
他与目标(冷紫月)之间,或者说,与维系她这种诡异状态的“系统”之间,存在着某种未知的、深层次的连接!
白芷缓缓放下手中的透明长针。
他直起身,面具下的目光转向库房唯一未被黑布完全遮挡的、高处一扇狭窄的气窗。
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和遥远的距离,投向了北方狄营的方向,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干扰源……必须被控制。
或者……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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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议政殿。
昔日庄严肃穆的金銮殿,此刻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
龙椅空悬。
幼帝冷玄明并未临朝,被陆沉舟以“受惊过度,需静养”为由,安置在守备府深处由重兵把守的院落里。
殿内,百官分列。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北狄八万铁骑如同悬顶之剑,围城不攻带来的不是喘息,而是更深沉的、令人发疯的煎熬。
太后通敌叛国的罪证如同惊雷,余波未平,朝堂之上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陆沉舟站在丹陛之下,位置比任何朝臣都更靠前。
他依旧一身玄甲未卸,只是洗去了血污,露出了冷硬的金属光泽。
脸上胡茬未修,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血丝褪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冰冷和疲惫。
他并未坐上那把象征监国权力的太师椅,只是如同一柄出鞘的、带着缺口的战刀,笔直地插在大殿中央。
“陆将军!”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惶恐,“北狄新王萧景桓,围城已三日!
既不攻城,也不递国书!
其心叵测啊!
城中粮草渐匮,流言四起,更有宵小趁机作乱!
长公主殿下……殿下又……唉!
国不可一日无主!
当务之急,是请陛下临朝,以安民心啊!”他话未明说,但意思很明白:幼帝必须出来,哪怕只是做个象征。
“陛下受惊过度,龙体违和,需静养。”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冷硬,瞬间压下了殿内细微的议论,“临朝之事,容后再议。”
“那……那北狄大军如何应对?难道就任由他们围困?”另一名武将模样的官员急声道,“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城死战!为陛下和殿下……”
“出城?”陆沉舟冷冷打断他,目光如电扫过,“城外是八万狄骑精锐,以逸待劳。
你带多少人出去?
三千?
五千?
是去送死,还是去激怒萧景桓,让他立刻攻城?”他的话毫不留情,如同冰水浇头,让那请战的武将瞬间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为今之计,”陆沉舟的目光扫过殿内惶惶不安的众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紧闭四门,整肃城防,清查内奸!鹰愁涧撤回的伤兵,统一安置医治。城中粮秣,由户部统一调度,按人头配给,优先保障守城军民!敢有囤积居奇、煽动流言、趁乱劫掠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刀锋,“无论官职,无论背景,立斩不赦!人头悬于城门示众!”
杀气凛凛的话语,带着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铁血意志,瞬间镇住了场面。
一些蠢蠢欲动的目光,在接触到陆沉舟那双冰冷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陆将军所言甚是!”吏部尚书王焕(王雍远房族弟,此刻面色苍白,急于撇清关系)连忙出列附和,“当此危局,正需上下同心,共御外侮!下官定当约束族人部属,全力配合将军!”
“臣附议!”
“附议!”
附和声此起彼伏,暂时压下了恐慌的暗流。
陆沉舟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殿内众臣身上,意识深处却在飞速盘算:粮草还能支撑半月,水源无忧,城防经过紧急加固尚可一守……最大的隐患,依旧是城内那些依附于太后和丞相的残余势力,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
还有……那个行踪诡秘、目的不明的白芷。
以及……冰窖深处……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玄甲卫服色的传令兵匆匆入殿,无视百官目光,径直走到陆沉舟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陆沉舟的眼神骤然一凝!
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冷肃杀!
“知道了。”他低声道,挥退传令兵。
再抬起头时,看向众臣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嘲讽。
“诸公。”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殿内刚刚勉强维持的平静,“本将接到密报。有人,似乎觉得太后倒台,王雍入狱,这朝堂之上,便有机可乘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几个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的官员。
“昨夜,原内务府副总管赵德海府邸,私会前禁军副统领孙彪。今日寅时,礼部侍郎李元清家仆持密信出城,欲往北狄大营方向,被玄甲卫截获。”
他每说一句,殿内的温度就降低一分,被点到名字或相关官员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看来,”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如同猛兽露出獠牙前的森然,“是本将前几日杀的人头,还不够多。悬挂的城门,还不够高。”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议政殿!
“陆沉舟!你…你血口喷人!”礼部侍郎李元清脸色煞白,踉跄出列,指着陆沉舟的手指剧烈颤抖,“本官……本官忠心耿耿……”
“忠心?”陆沉舟猛地踏前一步,玄甲铿锵!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瞬间将李元清压得喘不过气,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陆沉舟冰冷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落在他身上,“李大人府上搜出的、写给北狄新王萧景桓的‘效忠信’,还有你许诺献上的京畿布防图拓本,需要本将当众念一念吗?”
李元清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面无人色,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拿下!”陆沉舟厉喝!
殿外立刻冲入数名如狼似虎的玄甲卫,毫不留情地将瘫软的李元清和另外几个面如死灰的官员拖了出去,求饶和咒骂声迅速消失在殿外。
殿内死寂无声。
落针可闻。
陆沉舟站在丹陛之下,玄甲染着窗外透进来的、阴沉的微光,如同镇守地狱之门的魔神。
他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再次向所有人宣告:
在这座被围困的危城里,规则只有一个———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还有谁,”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想试试本将的刀,利否?”
无人应答。
只有一片死寂的臣服。
陆沉舟不再看他们,转身,大步走出议政殿。
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他需要去冰窖。
哪怕只是站在那扇石门外。
只有靠近那里,感受到那彻骨的冰寒,他心中那翻腾的杀意和沉重的责任,才能获得片刻的、冰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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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府,幼帝居所。
房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宫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
冷玄明抱膝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锦被中,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
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地面,没有焦距。
奶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轻声哄劝:“陛下……喝一点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冷玄明毫无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奶娘叹了口气,将汤碗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抹了抹眼角。
就在这时,冷玄明那空洞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房间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架,上面陈列着几件孩童的玩物:一个精致的九连环,一只掉了漆的木马,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他的目光,在触碰到那只布老虎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停顿了一下。
布老虎的一只眼睛是用黑色琉璃珠缝制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幽深的光。
冷玄明小小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苏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锦被中伸出一只冰冷的小手。
动作有些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手。
那只小手,一点一点地,向着那只布老虎的方向……探去。
指尖离布老虎还有半尺距离时,停了下来。
他不再前伸。
只是用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布老虎那只黑色的琉璃眼睛。
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艰难地凝聚。
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悲伤,而是混杂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一种冰冷的、如同幼兽第一次露出獠牙般的……审视?或者说……模仿?
模仿谁?
模仿那个在昭狱黑暗中将他护在身后的身影?
模仿那个在琼华岛血火中为他挡下致命弩箭的身影?
模仿那个在昏迷前,用染血的手攥紧陆沉舟的护臂,吐露机密的身影?
冷玄明小小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五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僵硬和力度……收拢。
仿佛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奶娘看着幼帝这反常的举动,看着他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空洞和冰冷,吓得大气不敢出。
房间内,只有宫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
而在那幽深冰冷的冰窖核心。
在系统维持的绝对静滞场中。
那来自北方王帐深处、带着不甘与执念的精神力脉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次漾开微弱的涟漪。
【谐振幅度:0.0005%…】
【外部精神能量导入:Lv.0.00002…】
【核心能量损耗速率:持续微幅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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