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府静室内的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
陆沉舟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即使隔着几步远,也如同无形的铁锈,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腑上。
他单膝跪在榻前,紧握着冷紫月冰凉的手,那低沉的、仿佛浸透了夜露与血气的絮语,与其说是汇报,不如说是灵魂深处最沉重的烙印。
角落的阴影里,白芷斗笠下的冰眸数据流微微闪烁,精准地捕捉着陆沉舟精神波动的剧烈震荡——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杀伐、刻骨疲惫以及一丝近乎自我放逐的悲怆。
他无声地将这份人类情感的极端样本归档,核心逻辑却在疯狂推演:这种强度的精神冲击,是否会对目标(冷紫月)残存的意识场产生共鸣?风险\/收益比?
青囊先生眉头紧锁,捻着碧玉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榻上长公主的脉象,在陆沉舟靠近并低语后,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搏动!
仿佛沉眠的深渊被投入了一颗裹着血与火的石子。
他迅速下针,试图稳住那缕微弱的生机,心中惊疑不定:是感应?还是……回光返照的凶兆?
蜷在矮凳上的冷玄明,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猛地一抽,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布老虎,小脸皱成一团,发出模糊的呜咽。
陆沉舟身上那冰冷刺骨的煞气,如同最真实的噩梦,穿透了孩童脆弱的梦境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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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天光,并未因昨夜的腥风血雨而变得明媚,反倒被一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压得更加阴沉。
肃杀的气氛如同无形的寒流,从守备府蔓延出去,冻结了整个宫禁。
工部侍郎李庸的府邸,大门洞开。
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玄甲卫粗暴翻检后的狼藉。
值钱的摆设被抄没装箱,仆役女眷瑟缩在角落,哭声压抑而绝望。
李庸本人,这位曾经在朝堂上颇有分量的三品大员,此刻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玄甲卫反剪双臂,粗暴地拖出府门。
他发髻散乱,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喊冤,想搬出背后的靠山,却被那玄甲卫眼中毫不掩饰的、如同看死物般的冰冷彻底冻结了喉咙。
“李侍郎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奉陆将军令,抄家拿问!”领队的校尉声音洪亮,如同宣判,响彻整条寂静得可怕的街道。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听闻此事的朝臣心头!
李庸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浣衣局、御膳房、内侍监、户部仓曹……一个个或高或低的名字被牵扯出来,府邸被破门,家人被驱赶拘押,哭嚎声和兵甲碰撞声成了今日皇城最刺耳的背景音。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朝臣中蔓延。
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往日里在朝房等候上朝时还偶有低声议论,今日却是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和茶杯盖碰撞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陆沉舟……这是要……血洗朝堂吗?”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惊惧和愤怒。
“他一个武夫!无旨意,无三司会审,竟敢私设刑堂,擅捕朝廷命官!这是谋逆!是僭越!”另一名隶属户部的官员压低声音,眼中却喷着火,“李侍郎纵有过错,也该由大理寺审问!他陆沉舟算什么东西!”
“噤声!”旁边一个较为谨慎的官员脸色煞白,急忙扯了扯同僚的衣袖,眼神惊恐地扫过门外持戈肃立的玄甲卫,“嫌命长吗?没看李侍郎的下场?那位煞神……现在眼里只有长公主殿下!挡路者……死!”
提到“长公主”,众人心头更是一沉。
那位如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殿下,才是陆沉舟这柄染血屠刀握在手中的唯一理由。
这理由如此沉重,如此不容置疑,压得所有不满和愤怒都只能化为无声的窒息。
“可……可如此下去,朝堂瘫痪,政务荒废,如何是好?城外还有狄人虎视眈眈……”老御史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这些文官,手中的笔杆子在真正的铁血刀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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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府深处,一间临时辟出的“朝议”偏殿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与其说是朝议,不如说是幸存官员在陆沉舟意志下的集合。
陆沉舟没有坐在上首。他甚至连甲胄都未换下,只是卸了沾满血污的玄色外袍,露出内里同样染着暗红印记的劲装。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殿中,身形依旧挺拔如枪,但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眼底沉淀的血色,让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太久、饮血过多、随时可能崩断的凶刃。
几名昨夜参与审讯、同样一身血腥气的玄甲卫校尉肃立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官员。
“李庸及同党,勾结外敌,泄露军机,罪证确凿,已伏法。”陆沉舟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判决,“空缺职司,由副手暂代。本将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日之内,工部匠作监、户部钱粮调度、兵部武库清点,必须恢复运转!延误者,”他顿了顿,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军法从事。”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冰冷的命令和赤裸裸的威胁。
“陆将军!”终于,一名隶属工部、须发花白的老郎中鼓起勇气,颤巍巍出列,他是李庸的副手之一,此刻脸色灰败,“匠作监……匠作监被带走大半熟手工匠……图纸、物料清册也…也混乱不堪……三日……三日实在……”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老郎中的话。陆沉舟甚至没有回头,他身后一名校尉已经上前一步,手中的马鞭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老郎中身前的青砖地上!
碎石飞溅!
老郎中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本将不是在跟你商量。”陆沉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看那老郎中一眼,目光投向殿外阴沉的天色,“是命令。办不到,就换能办到的人上来。皇城,不缺人。”
森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偏殿。
所有人心头那点侥幸和不满,在这一鞭和这毫无感情的话语下,被碾得粉碎。
他们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守住长公主殿下和这座城,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任何人的脑袋,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末……下官……遵命……”老郎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其他人也纷纷躬身,无人再敢置喙半字。
殿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陆沉舟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铁血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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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如果还能称之为“朝”)后,陆沉舟并未立刻返回静室。
他独自一人,登上了宫城西侧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重。
城墙之下,是昨夜血洗后尚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痕迹,暗红的血渍渗入砖缝,触目惊心。
极目远眺,铅灰色的天际下,北狄连绵的营帐如同盘踞的黑色巨兽,将皇城死死围困。
那杆刺眼的血狼萧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声的嘲讽和催命符。
一月之期……已过去十日。
殿下的生机……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
西苑工坊……雷火弹的产量与稳定性,仍是巨大的难题。
朝堂……勉强运转,却人心惶惶,暗流汹涌。
萧景桓……如同磨着爪牙的饿狼,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一切撕碎。
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山,一层层压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肩头。
他陆沉舟一生戎马,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皱过眉头,可此刻,守护这座孤城、守护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力。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昨夜在地牢被自己无意中掐出的深深血痕。
这点皮肉之痛,比起心头的重压,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陆沉舟没有回头,周身肌肉却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将军。”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昨夜负责城外清剿、同样一身血腥未散的玄甲卫副统领赵昆。
“说。”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冷硬。
“我们在城隍庙后街石狮子下起获的密信……有新的发现。”赵昆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除了李庸与城外探子的往来,其中一封密信的暗记……指向……指向宫里的……福宁宫。”
福宁宫?
陆沉舟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紧!
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太妃周氏的居所!先帝晚年颇为宠幸、在宫中颇有势力、更是……幼帝冷玄明的名义上的“祖母”!
一股比城墙寒风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陆沉舟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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