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定翕给他理了理皱巴巴的棉服，勾着唇发笑，抖机灵的时候格外可爱，两颗玻璃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就鲜活。
“走吧，于万啊，你们可得好好请我吃上一顿。”大队长烟杆子塞到衣服里的口袋，慢悠悠的站起来，于家小子这个懒蛋，也就脑子转得快了。
姜秀兰看了眼还是没说话的赵答雅，叹了口气：“应该的大队长，我早就让人定了饭店，还在这旁边的招待所定了房间，坐一天火车累得不行了吧？吃完您就直接上去休息，在清州多待几天，我们领您逛逛。”
一群人出了门，赵大华媳妇急忙站起来，冲着他们喊叫：“不是说话了，大丫说了我就不用坐牢了？你们咋能骗人了？”
于元回头冲她歪了歪头，眼神无辜：“我可没答应你。”
元元从不骗人，不做人的不算！
赵大华媳妇用力摇了摇赵答雅，比同龄人苍老十几岁的脸上满是慌张：“大丫，你快给妈说说啊！这怎么回事？怎么最后还要坐牢啊！”
赵答雅低低的应她：“妈，是拘留十天，你在警局里待十天就能出来。”
“那不就是坐牢！除了劳改犯谁会待监狱？我回去怎么做人啊……本来大家就看不起我们啊！”她哭得涕泗横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女儿：“你爸死了，你弟进去了，我们彻底没了依靠了！我还要坐牢去！”
两个警察押着她去拘留室的时候她还在哭，只是变成了压抑的小声的哭，她害怕这些穿制服的，就是赵大军在里面她也怕，何况赵大军根本不理她，比那些清州警察还凶。
“你住哪？叔送你回去？”
赵大军拢了拢军大衣。
赵答雅眼睛发酸，一行清泪就落下来了，赵大军这张脸很像大队长，标准的国字脸，威严、厚实，但她好几年没回去了，其实记得不大清了。
以前大队长经常去他们家，每回去家里就能消停一点时间，她奶要她提前上工，是大队长拿着本册子说让不满十六岁的上工要去坐牢。
大队长气得砸她妈是因为她，她都知道，村里人还是有很多人同情他们，不是像她妈说的那样都看不起他们，但是他们硬气不起来，别人怎么帮还是一样。
她这几年不敢回去，她不是不想她妈，是没脸回去，大家都以为她是嫁人了，她也怕自己光鲜亮丽的回去被人家说三道四，她战战兢兢做好助理的活儿也有人说她和俞老板有一腿。
她奶打电话骂她没良心、赔钱货，经常催她从俞蓦华那里要钱，好不容易她奶呆了，变成她妈每次哭着给她打电话，问的都是大宝。
她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明明她想变成姜婶婶那样，可是怎么也过不好，她还是赵大丫，改了名也没用 。
“我一会儿就走，大军叔，你忙去吧。”
赵答雅说完犹豫的开口：“俞老板和大宝的事没关系吧？会被放出来吧？”
赵大军给她倒了杯热水：“行，你早点回去，我这边也有事 。”
别的一句没多说就走了，刚出门就撞上了一颗绿包菜似的于元，还从军绿色棉大衣伸出白白净净的爪子来捶了他一下：“大军哥，当过军人的穿这军大衣就是威风，你要是当局长，光华公社肯定没人敢犯事。”
赵大军把踉踉跄跄的于元扶稳，严肃的训斥了一句：“别瞎说。”
于元嘟了嘟嘴，训人都有那味了：“赵大宝的事会不会影响你竞选局长啊？”
“于元同志，少打听，这是我们内部的事。”
“好吧好吧。”
他撇撇嘴：“那你让让啊警察同志，我要进去。”
赵大军侧了侧身，知道这小子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干什么？”
于元感到了被他哥管教的滋味，不乐意了：“我就说会儿话嘛。”
他两下挤进去，踉跄了几步，赵大军也就离开了，还丢了一句：“你哥说你脑子不好，老是平地摔，都考上读研究生了咋脑子还没好？”
于元握了握拳：他哥究竟跟多少人说过他脑子不好啊！！！
他气呼呼地走到赵答雅面前，赵答雅匆匆抹了抹脸：“于小叔？”
于元跟金鱼呼吸一样，一下一下鼓着脸颊，盯着她开口：“我跟俞蓦华谈过恋爱。”
赵答雅睁了睁眼，不大能理解他的意思。
于元两只手揣进衣袖，小老头样叹了口气：“该怎么和你说呢？处对象你懂不懂？我和俞蓦华处过对象。”
赵答雅颤着音问：“处对象？”
“昂。”
于元点点头：“俞蓦华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唉，这也没什么，咱们种花家隔壁还有喜欢蛇，和蛇过一辈子的。”
“跟蛇？”
赵答雅跟着俞蓦华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也不少，但是于元这种风轻云淡的口吻还是让她有些发懵，甚至没来得及从低沉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就被塞了另一种情绪。
于元自然的点点头：“对啊，喜欢蛇，喜欢汽车尾气，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哎呀，人过一辈子爱跟谁过跟谁过，我就是想跟你说，俞蓦华喜欢男人………”
他有点卡壳了，这不能直接说吧？整得他多不文明啊，赵答雅到底是个姑娘啊……
于元皱着脸发愁，他也不是很懂这些，应该让卫定翕来说才对，元元要脸，他不要脸，唉………
于元想了又想：“他不喜欢女人，可能本来就不会有孩子………”
喜欢男人，可能对女人也行，或者，喜欢男人，对女人不怎么感冒，总之就是没那么热络，剧情线里俞蓦华只有一个妻子，就是妻子不能生育也不离不弃，估计是后者。
或许是不愉快的经历让俞蓦华反感和女人在一起了，但这些是钱招娣做的孽，怎么也算不到赵答雅身上。
“他是不是娶了老婆但是不怎么回家？”
赵答雅点点头，俞老板感情生活很干净，娶了老婆之后和其他女人也都保持着距离，就是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了，生意场上家庭稳定的合作者也更受青睐，俞老板生意红火，和老婆就聚少离多，他老婆才会怀疑他们有一腿 。
“他可能没问题，但可能也有问题，你听明白吗？”
于元眨了眨眼，说谜语似的，赵答雅谨慎的点点头，好像明白了。
“那就行。”
于元松了口气：“那………”
赵答雅庄重的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于小叔。”
“？”
于元迷惑，他也没要赵答雅保证啊：“我嫂子说你穿这身蓝色棉服很好看。”
“这是工厂里的残次品。”
“哦，昂。”
“瞧不出来，好看，还保暖。”
于元揉了揉肚子，唱空城计了：“警局供饭都是人警察同志自己掏钱，我嫂子说你挺能干的，工资不低吧，那就别蹭这一顿了，我也得去吃饭了，走了………”
“我………好”
赵答雅看着军绿色的大白菜又慢悠悠的晃出去，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继而低下头来盯着皱巴巴的蓝色衣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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