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蹲在地上,搓了搓手放在碳盆上烤,他穿得厚实,倒是不冷,就是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是凉的。
祁沿明不是真为了吃饭留下来的,喝了杯茶水,瞧着地上胖乎乎的糯米糍粑,颇为好笑:
“最近的功课有什么难处吗?”
金元微微抬起头,红润起来的脸蛋有些鼓起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做先生的总要时时考校学生,他都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祁先生怎么不能可怜可怜他呀?
他的委屈犹如实质,祁沿明一下子哑然了,可能是惯性,见着学生,问课业总是最寻常的,加上面前的少年较真起来,也是个要强的。
这一点倒是和金廷垣挺像的,不解决出问题就要时时刻刻和自己较劲,只不过面上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显露出来,不像金元,还没经过历练,想什么就表露在脸上。
祁沿明嘴角含笑,温和垂眉:
“我是说,这几天忙,功课有什么难处可以先告诉我,我给你做好备注,等你过了这阵再学,也不会太伤神。”
祁教授披请假条子是最爽快的,做事是要专心去做,如果有其他事绊住,不如就就停下来,先解决眼前事。
他是没有什么学习不可中途而废的观念,可是金元歪了歪头,更是不理解了,不就是给金老爷守灵,算什么伤神,他一不用跪,二不哭灵,就是做个摆件。
“要喝杯茶水暖和一下吗?”
他还没细想,祁沿明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他就开开心心的去接,吹了吹灌下去一口,小脸都皱起来,吐着舌头喊:“苦。”
祁沿明看着他,温雅的眉目极为舒展,兄弟之间有相似,也还是截然不同的,体贴的推了盘点心过去。
安静地听着少年绘声绘色的讲话,灵动的眼珠子转个不停,说着说着总要来瞧你有没有认真听。
祁沿明擅长给学生讲课,也是个会耐心倾听的,才能在北平的显贵少爷中也能从容自如。
他不时的应和一声,也鼓励金元表达自己的看法,这种无形的引导也算是一种教育的智慧,只在等人说完才添补一二:
“以文章警醒民众可取,但要学者先生们一起发声,还要挑个合适的时机,下次若有聚会,我会说说这事。”
“我再写个名单,是认识的医生,具是留过洋的,孟帅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金元眼睛亮亮的,觉得他真是好厉害,为什么同样来到北平才几个月,祁沿明能做成那么多事,结交这么多有才学的人?
他盯着自己在点心上留下的月牙印,恍恍惚惚,难道他真的是个废物点心吗?
看着祁沿明颀长的身影远去,四下看了看,他悄悄戳了戳金廷垣。
金廷垣缓缓回过身,低头俯视,精明的狐狸眼挑起末梢,示意他有什么事抓紧说。
叫金元好不爽,不就是高点,二十岁还能蹿蹿,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他俯视金廷垣了!
白净的小手摊开,用油纸包着三块红豆糕,金元大方的往前推了推:
“大哥,快吃吧,又要来人可就没功夫了。”
红豆糕可是厨房特地给他做的,可好吃了,他都能解决掉一盘,省出三块多不容易啊,要不是怕金廷垣倒了万全百货没人主持,祁先生可能也不好受,他都舍不得。
他推了又推,桃花眸闪过疑惑,不知道金廷垣在别扭个什么劲,也没孝顺到不吃不喝的地步吧?这都过去一个上午了,不饿吗?他揉了揉肚子,觉得又有点饿,可能也不是饿,是馋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糕点拿回来一块,见金廷垣没什么意见,小口小口的啃起来。
金廷垣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言以对,冷风呼呼的往喉咙里灌,嗓子干哑得很,这三大块,能不能咽下去不知道,噎着是肯定的。
他凝视着穿得胖乎乎的少年,脸上的肉也白软得很,吃东西的时候一鼓一鼓的。
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体贴,下次还是不必了。
“五弟有心了。”
他接了剩下的两块,放到口袋里,继续招呼起人。
金元拍了拍胸膛,顺了顺喉咙,不大乐意,金廷垣怎么道谢都这么不诚心?像是阴阳怪气一样。
他哼哼唧唧,晚上头就趴在孟非臣身上碎碎念念:
“四哥晚上还得守灵,不知道多冷,穿堂风一阵一阵的,让人直打激灵呢!要我说,晚上头又没客人,关上门就好了了,金三非说关上门不诚心,金老爷晚上头要是回魂想见他们都进不来门 。”
话说一半,他哼了一声:“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些?什么妖魔鬼魂灵异志怪,都是封建荼毒,真要成了鬼魂,直接穿门而入,做什么还得给他开门?”
孟非臣听得这话略有诧异的挑眉,灵异志怪,小少爷本人不是最有发言权?
金元巴拉巴拉半天,得不到回应,凑过去:“认真听了吗?”
秀气的眉毛蹙了一下,非常严谨的换了个词:
“你认真看了吗?”
孟非臣盯着他红润的唇,轻点头:
“嗯”
“小少爷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要他们愿意挨冻就让他们挨着去吧,小少爷没冻着就好了了。”
金老爷都去了,装得什么孝子也得不到好处,金二也只是仗着这样的日子金廷垣不会闹得不好看,找找不痛快而已。
孟非臣是不愿意管这些事,金廷垣只要把军需物资渠道保住,其他的,任由他自个处理。
近来北平抽大烟的风气又起来了,暗地里的烟馆死灰复燃,里边还有公职在身的人,乌烟瘴气的。
孟非臣微微沉眸,表情不快。
金元小动物般的直觉很快理解了,眨了眨眼,凑到人嘴边亲了亲:
“孟帅,做什么这么凶?”
孟非臣拇指按到他的唇上,眼神戏谑:
“小少爷,金老爷新丧,你就和我干这种事?不怕金老爷掀棺而起,死而复生?”
金元咬住他的大拇指,又呸呸呸的吐出来,扫兴,金老爷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他这个儿子,他也不会在乎有没有父亲。
而且什么叫这种事?只是亲上一嘴,又不是多下流。
他不甚开心的蹭着人的脖子,闹腾上了一会儿就没力气,呼吸沉了下来,睡着了。
叫孟非臣无奈了,笑着给人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借着灯光细细观摩漂亮少年恬静的睡颜。
粗粝的指腹从下颚往上划,在小巧的唇上顿了顿,点了下秀气的鼻间,最终停在阖着的眼上面。
不必睁着,仅一想,脑海里就自然浮现出那双眸的模样,水灵灵的,比冬日结冰的湖面还要澄净,眼梢却略微翘起,平添几分艳色,纯真又勾人。
孟非臣暗了暗眸,不晓得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在担忧什么。
金小少爷怕是自己都没注意到,心里不安的时候,话总是格外得多,还要缠着人做点分心事好叫自己不那么慌,精神也不大好。
“啪”
台灯的光亮也灭了。
……………
………
金廷垣一早就在金府门前迎客,吊唁要持续三天,甚至不够用,金家的人脉关系确实广,光是做买办那会儿认识的人家就数不过来,还有南方故交千里迢迢派人来。
金府小姐都是养在家里的娇小姐,身子骨弱,他只定了满二十岁的子嗣守灵,自己肯定是以身作则,所以休息也休息不好。
早上被金太太灌了参汤,又得起来做事。
门前停了一辆车,见他那五弟跳下车来,对着车内挥挥手,一边走一边摆弄头上的麻布戴孝,眼角眉梢顾盼神飞。
今天比昨天还要夸张,裹了一件更厚实的白色绒毛外套,麻布褂子勉勉强强的套上去。
戴孝帽底下还有一顶貂绒小帽,脖子上也围着一圈狐毛小领,若是换个人穿得这样不伦不类,滑稽得可笑,他却不是那般,因为长得秀气,脸被衬得越发的小,可怜又可爱。
走到金廷垣跟去很是有种炫耀意味,慢吞吞的走过去,脚步慢得不行,才站到后边去。
金廷垣扫视了一圈,狐狸眼凝起,守灵整得和要上戏台一般,精神奕奕的,换个弟弟他就要厉声呵斥人不像话,知晓了金老爷和这个五弟之间的事,他不予置评,也不过多干预,随他怎么,好歹还是穿白。
金元撅了撅嘴,他今天穿得可是孟非臣给打扮的,要说情人和哥哥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金廷芳生怕他受寒,套了一件又一件还不觉够,孟少帅则知道小少爷是个注重形象的,摸了摸他的脚脖子,温度够了就放人走了。
小丫头实在为难,四少叫他盯着少爷,必须要多穿几件衣服呢。
可惜金四少不在小公馆,被人抢了弟弟还抢了当家做主的地位。
守了整整三天,可算入葬了了。
金廷芳这样强壮的身体,都有点熬不住了,睡到了日上中天才起来,马不停蹄的又赶着去处理事情,年轻少爷上门找人吃酒都找不到,没趣极了:
“五弟要不要一起去玩?”
“新上的电影,《华灯照美人》,可有意思了。”
金元摇头:“你们要去喝酒,我可不行。”
年轻少爷摇摇头:“五弟这样灵秀人物,廷芳怎么净把你藏家里,现在女子都在外边走动多了,这可不成啊。”
另一个接过话头:“也不一定喝酒,还有洋人的饮料,甜汤什么的。”
金元有些摇摆了,他还真想见识见识电影院里看电影是怎样的,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祁先生说要劳逸结合,那这也不算偷懒吧?金小少爷很会安慰自己,年轻少爷们拥簇着他一起,还摸了摸他的大斗篷:“好料子啊!”
家里做布料生意的公子哥凑过来:“我瞅瞅…………”
“五弟怎么不爱穿西服,和廷芳一点不像,他好西服,你好长衫马褂,他长得高高大大,你这小小一只,怎么看都看不出点相似。”
“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哄笑起来,金元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这人一点都不会说话,什么叫小小一只?
他只不过身量比不上金廷芳,还能再长得!
一路剧院门口,一群人都引得许多人注意,实在热闹,电影开始了才消停,金元看得认真,结束了还没回过神来,念着刚才的剧情,叫年轻少爷们笑起来:“该不会五弟是第一回看电影吧?”
金元羞赧点头,还真是,正经到电影院里看电影还真是头一回。
冯二抬了抬手表:“吃什么去?五弟吃过西餐吗?”
“彭湖路新开了一家洋人饭馆,正好去?”
“那玩意也就那样,尝个新鲜,五弟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咱们吃惯了中国菜的,吃不来洋玩意。”
怪不得能和金廷芳玩得好呢,金元如今是知道了,这吃喝玩乐上确实很有共同话题,见他看不懂法语,冯二还给他翻译了一下。
金元随手一点,嘀嘀咕咕:“做中国人的生意还用法语做菜单,瞧不起人呢,那洋人来咱这的饭馆也要给他上看不懂的菜单。”
冯二听了全,抬了下眼。
其他人惯是捧着冯二,半是自贬半是戏谑:“可不是,除了冯二少,咱们哪有那个本领,英文学得就够累了!”
“有道理,为难为难这些长在头顶上的洋人。”
“廷芳真不够意思,五弟这么有趣,也不知道多带出来耍?”
穿大褂的公子哥觉得他绷着脸蛋说话实在可爱,想去捏他的脸,被他躲了去,也不尴尬,嘿笑一声:“五弟怎地这么小气。”
金元扭着头,正要回话,忽然见到楼下有个颇为熟悉的背影,一起从餐厅出去,瞧着刚吃完饭。
“日本人。”
有个公子哥从他肩膀上越去看,见他疑惑的小表情,给解释了一下:“瞧着和咱们长得一样,但是那副小家子气样,假模假式的,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最不耐烦和他们打交道了。”
“外国人都是贪………”
“也不是这么说,做生意肯定是赚得越多越好,只是洋人总想做一本万利的买卖,净做些白日梦…………”
金元听不大进去了,吃得也不用心,若不是不想浪费,实在咽不下去,说不上难吃,但吃不来,最后一看花销,他更难受了。
他两次的稿费都够不上一顿西餐!
年轻少爷们叫他去歌厅他是再也不肯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快穿:娇软戏精美人他超会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