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的白发还在往下落,像雪盖在肩头。他整个人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着,那股由寿命换来的静止正在松动。我盯着他眉心渗出的血,把耳坠上最后一丝温热按进掌心,顺着刻痕契约送过去一点意念——不是求救,是告诉他:我看懂了。
那一滴银液没再靠近,但左眼的银芒开始往指尖收拢,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要离开身体。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张泛黄的纸人从排水沟口飘了出来。
它轻得几乎不沾地,裙摆垂落,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些是谢家历代家主的谥号——昭烈、承安、永宁……可此刻它们排列成一个箭头,笔画歪斜却指向明确:钢琴室。
我认得这个身影。
十四岁的模样,纸扎的衣裙,走路没有声音。她在梦里出现过几次,总站在祠堂灯下,手里提着一盏不会灭的油灯。谢灵犀,谢家的守灯人。
她没说话,也没停下,只是顺着风滑进走廊深处,留下那张纸人在原地轻轻打转。
“走。”我扶起陆绾绾,把她裹在校服里背到背上。她体温很低,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手指蜷着,指甲缝里还卡着银色粉末。
谢无涯终于落地,脚尖触地的一瞬,整个人晃了一下。他抬手撑住墙,玄铁剑拄在地上,剑身嗡鸣不止。刚才那一招耗得太多,连系统都来不及修复他的伤。
“你能走吗?”我问。
他点头,没看我,只盯着那张纸人消失的方向,“她不会乱指路。”
我们沿着湿漉漉的走廊往前。地面积水映出的画面变了,不再是母亲挖眼的瞬间,而是无数个我坐在钢琴前的片段——有的穿着校服,有的披着白袍,有的左眼流着血。每一步踩下去,水面就碎一次,又重组一次。
阿絮一直没出声。我知道他在,影子还贴在我脚边,只是颜色暗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别硬撑。”我对谢无涯说。
他冷笑一声,“现在停,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到了钢琴室门口,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琴架上静静躺着那份乐谱残章,是我从保健室带出来的。没人动过,可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复原。
我把陆绾绾放在长椅上,让她靠着扶手躺好。八音盒还在她手里攥着,盖子半开,里面的齿轮停在某个节点。
谢无涯靠在墙边,剑横在膝上。他闭着眼,额角青筋跳得厉害。
我走到钢琴前,把乐谱摊开。
第一个音符按下时,琴键自己动了。
不是我弹的,是钢琴在回应。第二个音、第三个音接连响起,节奏越来越快,旋律如潮水般涌出,完整得不像失传多年的曲子。《逆命交响曲》一个音都没少,甚至比我记忆里的录音更清晰。
整栋楼震了一下。
灯管噼啪闪了几下,忽明忽暗。窗外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窗帘翻飞。那张纸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台上,静静立着,裙摆上的字迹开始渗出血痕。
谢无涯睁开眼。
就在最后一个乐章响起的刹那,他手中的玄铁剑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敌意,是共鸣。剑身浮现出一行行名字,墨黑色的字迹如同刻入金属深处。
二十年前毕业典礼失踪学生名单。
我一眼就看到了最后那个名字。
云母·星澜。
母亲的名字。
它被一道猩红圈痕牢牢锁住,像是刚被人用笔狠狠划上去的。那红痕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活物。
我伸手去碰剑身,指尖刚触到那圈红痕,左眼的银芒突然投射出一道光束,直直照进脑海。那些名字全变成了死亡认证记录——每一个被圈选的人,都被系统判定为“献祭完成”。
包括她。
“她没死在那天。”谢无涯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她是自愿走进祭坛的。”
我没回头,盯着那道红圈,“为什么?”
“为了封住观测之眼最初的裂痕。”他说,“那天本该死的是我父亲,但她替了他。”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原来母亲不是受害者,是主动踏入火堆的人。而她的名字被圈起来,不是因为死亡,是因为“已完成使命”。
窗台上的纸人缓缓转了个身。
裙摆最后一行字彻底染成血色:“守灯之人,只为等你归来。”
我终于明白谢灵犀为什么要引我们来这儿。这份乐谱不只是记忆钥匙,更是当年仪式的一部分。母亲写下它,是为了让某一天,有人能重新奏响,唤醒被掩盖的真相。
谢无涯低头看着剑,手指一根根收紧。七枚殉道者姓名牌贴在他掌心,那是他上次替我挡反噬时留下的印记。现在它们正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还知道多少?”我问他。
他没答,只是抬起手,用指甲在剑身上轻轻一划。血顺着纹路流下,竟与那串名单产生反应。其他名字开始模糊,唯有“云母·星澜”周围的红圈更加刺目。
“谢家欠她的。”他低声道,“不止这一代。”
我正要追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绾绾的手指动了。
她仍闭着眼,可八音盒的盖子正在缓慢合拢。沙漏粉末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地板上堆成一小堆,形状像极了一个倒置的钟。
谢无涯猛地抬头,看向我,“她不能发动时间回溯——现在不行!”
我冲过去按住她手腕,可那堆粉末突然腾空而起,绕着她旋转了一圈,随即全部钻进了她的皮肤。
她睁开了眼。
瞳孔是纯白的。
“第三次了。”她喃喃地说,声音不像她自己的,“这次……换你来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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