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管壁上,手指还捏着那张手绘图的残角。血迹已经干了,黏在指腹上,有点发硬。头顶的铁盖缝隙外,那枚戒指仍在缓慢旋转,蓝光一圈圈扫过内壁,像是某种计时器。
左手食指的灼痛没有消退,反而顺着血管往肘部爬。皮肤下的光纹微微跳动,像有东西在底下游走。我盯着它看了两秒,忽然发现表盘上的秒针停了一瞬,接着倒退了半格。
不对劲。
我立刻用舌尖抵住上颚,压下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掌心出汗,但我没擦,而是将血混着汗,在掌心划了一道短横——陈墨教过的静神符最简形态,不求驱邪,只求清醒。
呼吸放慢,数到第七次时,眼前一闪,出现了画面:防空洞入口,锈蚀的铁门半开,我抬脚跨进去。下一瞬,头顶石块崩塌,火光炸开,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响起来。
幻觉。
可腕表又动了——这次是分针逆跳一格。现实和刚才看到的“未来”重叠了一瞬,连空气的湿度都一样,带着地下深处那种闷湿的土腥味。
我咬破脸颊内侧,用力。
痛感拉回意识。真正的管道里没有风,也没有爆炸的热浪。只有耳坠安静地贴着皮肤,不再发烫,也不再传来任何讯息。
阿絮失联了。
但我知道他还活着。怨气值还在,不多不少,五十七点三,浮在我视野角落,像一行不会消失的字。只要它没归零,他就没彻底散掉。
我慢慢抬起右手,握住玄铁剑柄。剑身依旧冷,没有任何回应。谢无涯不在里面,至少现在不是以我能感知的方式存在。
就在这时,八音盒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脆、缓慢,是一首我没听过的童谣。音色干净得不像这个环境该有的东西。胶卷从虚空中飘出,悬在半空,开始转动。
画面投了出来。
第一段:我站在防空洞中央,手里拿着母亲的日志残页,突然胸口炸开血花,整个人向后倒去。镜头拉近,地上躺着另一具“我”的尸体,脸已经模糊。
第二段:我正要撕毁戒指,南宫若从暗处走出,抬手一指,我的身体瞬间冻结,化作冰雕,随后碎裂成渣。
第三段……谢无涯站在我面前,眼神空洞,猛地将我推向机关陷阱,嘴里说着:“你本就不该活。”
我盯着最后一幕,心跳没乱。
因为谢无涯不会这么说话。他就算要杀我,也会笑着说“记得带奶茶”。
而且,画面里的谢无涯,剑柄上没有“破局者·承”的铭文。
假的。
不止是假的,这些影像的节奏太整齐了,每一段死亡都恰好持续十三秒,像是被精心剪辑过。真实的未来不会有这种规律。
我缓缓起身,动作尽量自然,仿佛被那些画面震慑住了。脚步往前挪了半步,靠近投影中心。
陆绾绾的身影出现在风暴边缘,低着头,长发遮住脸。她穿着昨天那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磨得起毛。指甲缝里渗出银沙,细碎地落在地面,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不对。
她的能力是真实回溯,每次使用都会让周围时间倒流三秒,银沙是逆向流动的标志。但此刻,那些沙粒不是向上飘,而是向下沉,违反了她力量的基本规则。
我停住脚。
她没抬头,只是轻声说:“这次……我救不了你。”
声音很像,可语调太平了,没有她平时说话时那种微弱的颤抖。像是有人听过录音,然后模仿出来的。
我继续往前走,右手悄悄把剑抽出一寸。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胶卷的刹那,我猛地转身,反手用剑脊砸向地面。
“砰——”
震荡波撞上空气,数据流扭曲了一下。投影剧烈晃动,其中一段画面卡住,重复播放我倒下的瞬间。而那个“陆绾绾”,左脚离地浮起半寸,像被无形的线吊着。
果然是傀儡。
我冷笑,低声说:“真身在哪?用我的记忆伪造悲情戏码,南宫若,你越来越急了。”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死寂。
戒指停止了旋转,悬在原地不动。蓝光凝固成一道柱子,从上方垂落,笼罩住我全身。
然后,我看见自己动了。
三秒前的动作重新上演——拔剑、踏步、开口说话。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连呼吸频率都一致。更可怕的是,现在的我,正在重复说出刚才那句“你越来越急了”。
时间循环。
不是真正的回溯,而是把我嵌进一个不断重播的片段里。每一次循环结束,就会叠加一次记忆,直到我分不清哪一个是最初的“我”。
我闭了闭眼。
不能再等了。
如果这是封闭模拟,那么高频怨气信号会反弹;如果是真实空间,阿絮的残念一定能接收到。
我集中剩余的怨气值,全部灌入耳坠。金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声尖锐的鸣音在耳边炸开——震波回来了。
环境是假的。
确认完毕。
我不再压制动作节奏,反而在下一个循环刚开始的瞬间,提前半拍出声:“这不是你的能力。”
声音穿透虚假的时间层,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我凭着肌肉记忆挥剑斜斩——不是冲着投影,也不是砍向傀儡,而是劈向空气中最“滞涩”的那一点。
剑锋划过,什么也没碰到。
可下一秒,一道裂痕凭空出现。
漆黑、狭长,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像被刀割开的布面。从裂痕中,一柄剑先探了出来。
玄铁剑。
但它不是我的。
它更薄、更直,剑脊上有细微的刻痕,像是记录过无数场战斗。剑柄末端,刻着两个小字:**无涯**。
这把剑劈开了时间的假象,与我手中的剑在空中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别信她给你的‘未来’。”谢无涯的声音从裂痕后传来,遥远却清晰,“那是筛选祭品的诱饵。”
我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剑。
“你怎么能出来?”
“我没出来。”他说,“我只是借你斩出的那道缝,送句话。”
“那你现在在哪?”
沉默了一瞬。
“在一个你能听见,但走不到的地方。”
裂痕开始收缩。戒指猛地颤动一下,蓝光疯狂闪烁,像是受到了冲击。投影彻底崩解,傀儡化作灰烬,洒落在地。
我低头看左手,蓝斑的蔓延终于停了下来,停留在小臂中段,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截断。
远处,钟声响起。
不是晨钟,也不是晚课铃,而是一种更低沉的响动,像是从山体深处传来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
我站在原地,双剑在手,一实一虚。
裂痕即将闭合的最后一瞬,谢无涯的声音再次传来:
“记住,真正的回溯,从来不会让你看见自己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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