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碾碎那片银杏叶的脆响还在耳边,我往前迈了一步。
谢无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剑柄,呼吸沉得像压了石头。陆绾绾蹲在角落,八音盒合着,手指紧紧扣住边缘,指甲缝里渗出的银粉已经干了。阿絮蜷在吊灯阴影里,尾巴一圈圈绕着自己,嘴里嘀咕着要加布丁的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我知道她没睡。
她的灰影一直贴着天花板延伸出去一截,像根细线探进空气里——那是她在用残存感知扫描时间流的波动。
系统警告音还在脑内回荡:【清剿程序倒计时5分12秒】。一百点怨气值卡在那里,随时会引爆。我不能等,也不能冒险再压一次。
“还剩几次?”我盯着陆绾绾。
她摇头,“只剩一次了……刚用过。”
“那就现在。”我声音放低,“回到你跌出阴影前的那一刻。”
她抬眼看向我,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我没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伸手从地上捡起一片带血的银杏叶残片,反手贴在耳坠背面。叶片触到皮肤的瞬间开始发烫,边缘泛起微弱红光,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谢无涯猛地抬头:“别——”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就晃了晃,左手死死按住胸口青铜楔子的位置。那地方正往外渗血,湿透了半边衣料。
我没理他。
陆绾绾咬住下唇,手指反折,掌心朝上一翻。八音盒自动弹开,内部齿轮逆向旋转,旋律倒放。银色粉末从她指尖洒落,像细雨飘在空中,随即凝成一道弧线,落在地面划出半圈符文。
空气开始震。
不是声音,是那种能钻进骨头里的颤动,左眼深处又开始闪银芒,耳坠烫得像要烧穿皮肉。我立刻催动诡语系统底层权限,把阿絮的怨气输出调到最低档,同时低声命令:“退回原位,保持静默。”
她尾巴一抖,整个人缩进吊灯光晕最暗的一角。
就在这一刻,时间裂开了。
三道影子重叠在琴房中央。
一个是27秒前的我,正弯腰去捡那张残谱;一个是谢无涯拔剑前的状态,玄铁剑还完整握在手中;第三个是我们此刻的影像,破碎的门框、地上的血迹、散落的银杏叶,全都叠了上去。
现实像被撕开又缝合的布,错位却不崩塌。
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扫过空中浮现的圆形光斑——那是校长室观测之眼的投影,正试图接入这片区域。它还没完全成形,只有一圈淡灰色轮廓悬在半空。
“阿絮。”我轻唤。
她没应声,但吊灯上的灰影突然拉长,顺着墙壁滑下来,在地面爬行一段后骤然升起,凝聚成一只由雾气构成的手爪。
下一瞬,那只爪穿透了投影。
没有爆炸,也没有声响。只是那圈灰光猛地扭曲了一下,裂开一道口子,几缕血丝状的数据流从中溢出,滴到地上便化作青烟消失。
谢无涯忽然暴起。
他踉跄着冲过来,右手猛插进怀里,抽出七枚金属牌,每一块都刻着名字,边缘磨损严重。他看也没看,抬手就往空中掷去。
那些牌子飞出去的轨迹很怪,不是直线,而是像钉子一样斜插进空间里泛起涟漪的地方。每一块落下,空气就震动一次,仿佛扎进了看不见的屏障。
“这是殉道者姓名牌!”他喘着说,“封住这段!不准改!”
我没拦他。
七枚牌全部钉入虚空中后,整个空间的震感慢慢平息。倒放的旋律戛然而止,八音盒“啪”地合上。陆绾绾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墙边不动了,脸色白得吓人。
时间回归正常流速。
我低头看去。
七枚金属牌静静躺在碎木与灰烬之间,表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银霜。我蹲下身,伸手拿起其中一枚。
上面的字变了。
不再是谢家历代牺牲者的名讳,而是统一刻着四个字:**云星月·逆命者候选**。
我一枚一枚捡起来,指腹擦过冰冷的金属面。它们都很轻,却压得掌心发沉。
谢无涯靠着墙,呼吸急促,额角全是冷汗。他盯着我手中的牌子,声音哑得不像话:“这一笔……改不了回头路了。”
我没答。
我把七枚牌收进内衣夹层,紧挨着那张残谱放好。那里靠近心跳,能挡住系统扫描时的频率穿透。
阿絮从吊灯上跳下来,落在钢琴残骸旁,体型缩得只有猫大。她甩了甩头,吐出最后一口碎屑,嘀咕:“下次……加双份布丁……不然不干了……”
陆绾绾动了动手指,想抱紧八音盒,却差点脱手。我走过去,帮她把盒子扶稳。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涣散,但还能聚焦。“你早知道……对不对?”她声音很轻,“你要她刺穿观测投影……所以才逼我回溯。”
我没否认。
如果只是躲清剿,我可以等倒计时结束再想办法。但我需要那个投影裂开的瞬间——需要确认系统监控可以被跨维度攻击打断。
现在我知道了。
谢无涯慢慢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墙,左手仍捂着胸口。那块青铜楔子在他体内发出低频嗡鸣,像是某种共鸣未停。
“你母亲留下的协议……”他忽然开口,“不是为了保你安全。”
我看着他。
“是为了让你走到这一步。”他说,“成为‘逆命者’的人选之一。”
空气很静。
阿絮趴在地上舔爪子,尾巴尖轻轻摆动。陆绾绾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滴答声,像是老旧钟表走动。
我转身走向门口。
碎裂的门框歪斜着,外面是防空洞幽深的通道。黑暗里有风,吹得残破窗帘微微晃动。
谢无涯在我背后说:“他们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没回头。
“我知道。”我说,“所以才要抢在他们发现之前。”
我迈出一步,踩在门槛上。
脚底沾了点血,不知道是谁的,黏在鞋底,留下半个模糊的印子。
通道尽头似乎有光,很远,照不亮路,只让黑暗显得更深。
我抬起另一只脚,正要继续往前——
谢无涯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停下。
他撑着墙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他手里攥着剑柄,指节发白,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如果你真要改规则……记住,别碰‘初始指令池’。”
我没动。
“那里锁着第一个失败品。”他说,“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风忽然停了。
窗帘垂落,像被冻住。
我缓缓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异常,里面映不出光,却有种东西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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