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线从地底钻出的瞬间,我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漫开,银杏叶耳坠发烫,贴着皮肤烧出一圈红痕。我抬手划过地面,血珠落在裂缝边缘,结界成形的刹那,几根细丝被弹开,断裂处蜷缩如死虫。
谢无涯靠在我肩上,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阿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断断续续:“还剩……三十点怨气值。”
“全用掉。”我说,“停掉记忆剥离程序。”
它没再问为什么。灰雾一颤,沉入系统底层。我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被抽走,像血管里流过的不是血,而是碎冰。左眼银光忽明忽暗,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主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卡在**02:18**。
成了。
“走。”我撑起身子,把他往上扶了扶。他的手臂垂下来,指尖蹭到我的颈侧,冷得不像活人。
阿絮飘在前方引路,影子贴着天花板游动。它说闻到了沙漏的味道——金属混着陈年灰尘的气息,顺着通风管道往高处蔓延。
我们爬进竖井时,楼梯间的灯突然亮了。
不是电光,是银色的微芒,像有无数细沙在空气中悬浮。每踏一步,脚下就浮现出一幅画面:陆绾绾躺在解剖台上,眼睛睁着;陆绾绾跪在钢琴室角落,手指折成诡异角度;陆绾绾站在钟楼下,八音盒盖子打开,里面没有发条。
这些都是她死过的瞬间。
我闭眼往前走,脚踝却被一股力道拽住。低头看,一根透明丝线缠了上来,正往皮肉里陷。阿絮撞过来,影体撕裂般痛叫一声,那线才断开。
“时间残影在实体化。”它喘着,“她在失控。”
我知道它说的是谁。
南宫若从没出现在任何一次轮回记录里,但她看过所有结局。她是观测者,也是枷锁本身。
终于推开钟楼顶层的门时,风扑进来,带着铁锈和雨前的闷气。大钟静止,指针停在四点十七分。中央悬着一枚银沙漏,两头雕着交错的齿轮,沙粒只剩最后几颗。
女人站在下方,戴着半面蕾丝罩,露出的皮肤焦黑皲裂。她手里攥着一把断钥匙,齿痕与谢无涯剑柄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来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再晚三秒,沙漏就会翻完。”
我没靠近。“你会让陆绾绾消失。”
她笑了下,嘴角扯动时裂开一道细口。“我已经让她消失了七百多次。每一次重启,她都少一段记忆。最后一次,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风忽然停了。
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缓缓滑落。
我猛地抬起手,将剩余的怨气值全部压进诡语系统。指令只有一个:**暂停**。
时间凝固。
沙粒悬在空中,不再下坠。窗外掠过的云停在屋檐边,连灰尘都静止不动。只有我自己还能动,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像是这世界唯一的活物。
“阿絮。”我低声唤。
它挣扎着凝聚身形,灰雾颤抖着扩散,在南宫若周围拼出一片光影——
画面里是个穿校服的女孩,蹲在礼堂后台数沙漏。她手腕上绑着双生环,另一端连着昏迷的陆绾绾。系统提示音响起:【双子绑定完成。观测者权限激活。是否接受改造?】
她按下确认。
接下来的画面飞速闪现:手术台、机械臂、颅骨打开、神经接驳……她在第七百三十三次轮回中主动献祭自己,成为唯一能记录所有失败路径的存在。
只为等一个人醒来。
等我。
“杀了我。”光影里的她开口,现实中的南宫若也在说话,嘴唇同步,“只要我还存在,她的记忆就会持续坍缩。她是锚,我是链。链不断,锚必沉。”
我没有动。
她抬起脸,把面罩彻底掀开。
那一瞬间,我认出了她眉心的小痣,认出了她右耳后那道旧疤。那是陆绾绾十六岁生日那天,打翻热水壶留下的痕迹。
她是未来的陆绾绾。
是那个经历了无数次死亡循环,最终选择把自己变成工具的人。
我松开手,任由怨气值反噬,左眼灼痛如裂。时间恢复流动,沙粒即将落地。
但我先出手了。
银杏叶耳坠脱离耳垂,我一把将它塞进沙漏裂缝。血顺着指尖灌入,混合着最后一丝怨气值,在金属缝隙间凝成封印。
沙漏震了一下,停住。
南宫若的身体晃了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开始变得透明,像是阳光下的薄纸。她没说话,只是把断钥匙递给我,然后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
她的轮廓淡下去,衣角最先消散,接着是手臂、肩膀、半张脸。
“我不是牺牲。”她轻声说,“我只是……终于能休息了。”
最后一刻,她摘下面具,完整露出那张属于陆绾绾的脸。
然后她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枚金属铭牌,刻着“733”,静静落在我掌心。
阿絮跌落在肩头,声音微弱:“她没死……她把自己的存在编进了系统的漏洞里。现在,她是规则之外的东西了。”
我握紧铭牌,低头看沙漏。
银沙静止在上下交界处,不再流动。大钟依旧停摆,但某种节奏变了。之前压在胸口的窒息感消失了,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被剪断。
谢无涯在我背上轻轻咳了一声。
他还没醒,但呼吸稳了些。我靠墙坐下,把铭牌贴在膝盖上。它的温度很低,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阿絮蜷缩着,影子缩到原先一半大小。“你要去哪?”它问。
我没回答。
目光落在断钥匙上。齿痕不对称,其中一侧磨损严重,明显是长期使用造成的习惯性摩擦痕迹。这不是普通的怀表钥匙。
更像是某种开关的匹配部件。
而刚才南宫若递给我的方式,也不是随意交付。她是用左手递的,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弯曲——像在模仿某个动作。
插入的动作。
我盯着沙漏外壳,发现底部有一道极细的接缝,形状与钥匙吻合。
如果这沙漏不只是计时器呢?
如果它是容器的一部分?
晨光从东边透进来,照在静止的沙粒上。我抬起手,将断钥匙对准缝隙,慢慢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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