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影映着餐厅里的欢声笑语,祁同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指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微凉。
方才走廊里那通来自程度的汇报,像颗石子投进他心湖,搅得原本因妹子定亲宴而起的笑意淡了几分。
程度是京州公安系统目前出了名的“眼里有活”,更是祁同伟身边公认的得力心腹
——程度自己对此引以为荣。
京州的风吹草动,小到街巷纠纷,大到官场异动,程度总能精准筛选出关键信息,第一时间送到祁同伟案前。
这次关于陈海的事,便是程度踩着点汇报来的。
“接连两次出手……”
祁同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眉头微蹙。
陈海这事出的蹊跷,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下意识想立刻介入,可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压下了这股冲动,转而拨通了高玉良的电话。
电话那头,高玉良的声音沉稳如钟,带着久经宦海的从容。
对于自己这位弟子的能力,高玉良向来放心,却也深谙时机的重要性道
“同伟,现在还不是时候。沙书记已经停止考察返程,赵东来既然主动拦下此事,就让他先扛第一波。”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道
“我预感,他成不了事。等他无劳而返,便是你亮相的时刻,到那时,才能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挂断电话,祁同伟忍不住在心里叹服。
不愧是能走到省级干部位置的人,走一步看三步,把局势看得通透。
自己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可比起高老师的远见卓识,终究还是差了火候,还有太多要学的。
既然时机未到,便按兵不动,做那稳坐钓鱼台的垂钓者便是。
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祁同伟脸上重新扬起得体的笑容,推门返回餐厅。
今天这顿饭意义非凡,是妹子祁春燕的定亲宴,也是双方父母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春燕今年三十好几,毕业后进了市直属部门,工作体面,模样周正,可终身大事却成了祁家的一块心病。
他和李砚前前后后给介绍了不少青年才俊,春燕要么婉拒,要么应付了事,丝毫没有动心的迹象。
家里人急得上火,轮番催促追问,祁春燕才红着脸吐露实情
——她早就心有所属,是汉大读书时的同学。
那男生毕业后投笔从戎,在部队历练多年,退役后辗转到了京海市任职。
前些天,春燕突然带着男友登门拜访,着实给了老祁家一个大大的惊喜,也让全家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打听清楚对方家境清白,有正经工作,父母也都还在岗位上,再加上祁春燕年纪确实不小了,家里人便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作为祁家最有出息的人,祁同伟自然是这场定亲宴的核心人物。
父母早早就叮嘱他务必到场,既是给祁春燕撑场面,也是向对方家人彰显诚意。
餐厅里,祁春燕正和男友并肩坐着,脸上满是娇羞的笑意。
看到祁同伟进来,她立刻起身招呼道
“哥,你可回来了。”
其男友也是赶紧起身,这位大舅哥,可是汉东警界的风云人物,也是他的偶像。
祁同伟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桌旁的春燕未来的公婆,道
“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让大家久等了。”
寒暄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满室暖意融融。
可祁同伟的目光掠过窗外的夜色,心里却还惦记着陈海的事。
高老师的嘱咐言犹在耳,赵东来的动作、沙书记的行程、陈海背后的隐情,像一张无形的网,在京州的官场之上悄然铺开。
他端起酒杯,笑着与未来妹夫碰了一下,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醇厚。
眼前是阖家欢乐的温馨场景,身后是波谲云诡的官场风云。
祁同伟心里清楚,这场定亲宴只是短暂的安宁,等赵东来那边有了结果,便是他出手的时刻。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风雨欲来之前,稳住心神,静待最佳时机,为自己,也为高老师打出势头。
镜头缓缓拉回京州市疗养院,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赵东来刚刚扫干净院子,目光又扫过墙角那块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自留地,眼睛瞬间亮了。
“陈老,您这地看着该松松土了,我顺便给您翻翻吧!”
话音刚落,不待陈岩石回应,赵东来已经利落地脱下警服,小心翼翼搭在旁边的藤椅上,撸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抄起墙角立着的锄头就开始忙活。
锄头落下,翻起的泥土带着新鲜的湿气,动作麻利又透着股殷勤。
王馥珍刚要上前阻拦,想说这哪能劳烦省厅大厅长动手,手腕却被陈岩石轻轻拉住。
“行了,他爱干就让他干!”
陈岩石摆了摆手,拉着老伴就往屋里走,王馥珍见状,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回头看了眼挥汗如雨的赵东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东来正挥着锄头干得兴起,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汽车熄火声。
这声音来得突兀,陈岩石眉头一皱,心里直犯嘀咕。
这又是谁来了?
刚要开口吐槽一句
“还有完没完”,一道既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身影,已经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院子。
“陈叔叔,王阿姨,最近身体都还好吧?”
来人面带温和的笑容,声音沉稳有力,正是刚结束考察、急匆匆赶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身后还跟着秘书小白。
丁义珍出逃的事让他没了继续考察的心思,刚到京州又听闻陈海出事的消息,便第一时间直奔疗养院,来看望自己这位多年来一直记挂的“干爹”。
“小金子!”?2
陈岩石和王馥珍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道,脸上满是意外与惊喜,方才的些许不耐瞬间烟消云散。
正在院角挥锄头的赵东来闻言,手臂猛地一顿,锄头差点砸在自己脚背上,老腰更是一僵,差点闪了过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我的天,这运道也太绝了!
省委书记居然亲自来看陈老,还正好撞见自己在这儿“表孝心”!
压下心头的激动,赵东来不敢有丝毫怠慢,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抡起锄头愈发卖力地翻着地,每一下都挥得又稳又实,连额角的汗珠都顾不得擦。
阳光底下,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可不能浪费了,今天这“墙脚”,必须挖到点子上!
疗养院的庭院里,阳光正好,沙瑞金携着小白与陈岩石、王馥珍围站一处,寒暄声温和悦耳。
聊到尽兴时,沙瑞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角,瞥见仍在挥汗翻地的赵东来,脚步顿了顿。
陈岩石立刻会意,朝着赵东来扬声喊道
“行了,别忙活了,你赶紧回去吧!”
赵东来手上的锄头“当啷”一声落地,心里的算盘打得正响,盼着能多在沙书记面前露个脸,闻言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
“沙书记,您好!我是赵东来!”
他声音透着几分刻意的洪亮,说着便要伸手相握,抬眼瞥见掌心沾着的泥土,慌忙在身前的白衬衫上使劲擦了两下,才略显局促地将手递了过去。
沙瑞金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蹭得发灰的衬衫,微微颔首,伸手与他轻握了一下道
“嗯,辛苦了。”
“不辛苦,为陈老效劳是应该的!”
赵东来连忙应声,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还想再说些什么拉近关系,却听陈岩石已经转身招呼众人道
“屋里坐,进屋喝杯热茶!”
转头又对他摆了摆手道
“你手头还有公事,回去忙去吧!”
赵东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看着沙瑞金、陈岩石等人转身进屋的背影,心里憋得发慌
——你他梁的,叫我喝杯茶能死啊,老东西!
可当着省委书记的面,他半句怨言也不敢露,只能悻悻地捡起藤椅上的警服,拍了拍上面的浮尘,一步三回头地不甘离去。
进屋落座后,白秘书手脚麻利地沏好茶,氤氲的茶香漫开来。
沙瑞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问道
“陈叔,刚才那位是谁?看着倒是挺热心肠?”
“热心肠?”
陈岩石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道
“那是省公安厅的赵厅长,放着一摊子公事不干,跑到我这养老院来当伐木工,非要给我翻那点自留,这人聪明着呢!”
说着,便把今天这些人接连上门讨好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沙瑞金闻言挑眉,故意打趣道
“哦?您是受了多大的‘贿’?”
“35只鸟、46盆花、16盆盆景”
陈岩石如数家珍,语气里满是无奈道
“这些东西省纪委也不要,扔了又可惜,现在倒好,我还得天天自掏腰包买鸟食,真是倒贴钱受累!”
这话逗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笑声落下后,沙瑞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待白秘书续上茶水,沙瑞金话锋一转,看向陈岩石夫妇,语气凝重了几分道
“陈叔,王阿姨,我听说陈海出事了?具体情况怎么样?”
提及儿子,陈岩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黯淡下来,王馥珍也红了眼眶。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把陈海两次蹊跷遭遇、险些遇害的经过细细道来,言语间满是担忧与痛心。
沙瑞金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等他们说完,才沉声道
“陈叔,王阿姨,你们放心,陈海这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道
“我这个‘省服第一’还没正式站稳脚跟,就有人接连给我送这么几份‘大礼’,既然送来了,那我就照单全收,一一查清!”
陈岩石夫妇对视一眼,心中的焦虑与不安瞬间消散了大半。
有沙瑞金这句承诺,他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有小金子在,陈海的事,一定能查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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