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容曝露惊鸿遁
农小园那带着哽咽的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昏暗的陷坑底部漾开细微的涟漪，旋即又被更大的沉寂所吞没。她将脸深埋膝间，泪水无声地淌落，祭奠着那份刚刚被自己亲手斩断的过往。符焦僵立在几步之外，脸色青白交错，嘴唇嗫嚅着，终究未能吐出一个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与钝痛。
时间在这与世隔绝的困境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终于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挖掘的动静。
“下面的人可还安好？”
“坚持住！我们这就挖开通道！”
是药修宗和剑宗的救援人员到了！坑底众人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纷纷挣扎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农小园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又避开了符焦试图搀扶的手。此刻的她，心绪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残荷，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救援进行得颇为顺利。上方人多势众，很快便清理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弟子们互相搀扶着，依次爬出陷坑，重见天日。
农小园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看到青木长老和几位宗门长辈正焦急地清点人数，而那位秦执事则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爬出来的人，尤其在看到她时，眼神骤然变得深邃难测。
农小园心中一跳，慌忙别开视线，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少主。”秦执事忽然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躬身行礼。
农小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越煞不知何时已然来到现场。他换了一身崭新的玄色剑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冰冷锐利，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深沉的寒冽。他静立在那里，周身气息内敛，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无形的压迫感让刚刚脱困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竟精准地定格在了试图缩到人群最后的农小园身上。
农小园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她肌肤生疼，几乎要冻结血液。她死死攥紧衣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镇定。
越煞并未立刻发作，只是缓步向前走来。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鸦雀无声。
最终，他在农小园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你。”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冰冷彻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农小园身上。符焦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却被身旁一位年长的师兄死死拉住。
农小园脸色煞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她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越煞那双深不见底、寒星般的眸子。
“越煞公子……有何吩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
越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移，掠过她纤细的脖颈，最后定格在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上。
那里，那道被他剑气无意划出的、迟迟未能完全愈合的细微血痕，正清晰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这道剑痕，”越煞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如冰珠砸落，“乃我剑气所留。普天之下，唯我剑意可致此伤，且难以愈合约摸七日。”
农小园浑身剧震，猛地想将手藏到身后，却已然来不及！
越煞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颈侧，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还有这气息……”他低语，声音冷得能冻裂灵魂，“虽极淡，被药香掩盖，但绝不会错……是春宵一刻草残留的异香，混杂着……”
他的话语顿住，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她的血肉，直抵灵魂深处那最隐秘的印记。
“……那夜，毒林深处，是你。”
最后三个字，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冰冷地宣判。
轰——！
农小园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知道了！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四肢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呆了。符焦更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农小园，又看看煞气逼人的越煞。
“不……不是我……你认错人了……”农小园徒劳地辩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越煞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废话，直接伸手便向她擒来！那速度快如闪电，指尖萦绕着凌厉的剑气！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
农小园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藏在袖中的最后一小包防身用的**迷瞳散**朝着越煞的面门狠狠撒去！同时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后猛退！
越煞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反抗，更没料到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他眼中）。虽然那药粉对他修为而言效果甚微，但扑面而来的辛辣粉末还是让他动作下意识地一滞，偏头闭眼躲避。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农小园转身便跑！她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着宗门侧翼人烟稀少、地形复杂的后山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她！”秦执事厉声喝道，几名剑宗弟子立刻反应过来，飞身欲追。
“谁敢！”青木长老同时怒喝，药修宗弟子虽然惊疑不定，却也下意识地拦阻剑宗弟子。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越煞挥袖拂开药粉，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冰寒与怒意。他看着农小园那决绝逃窜的纤细背影，冷哼一声，并未亲自立刻追赶，似乎笃定她绝无可能逃脱。
农小园什么也顾不上了，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穿过熟悉的药圃，钻过荒废的回廊，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拼命向后山深处逃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恐惧攫紧了喉咙，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绝不能被他抓住！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毒林夜晚，只是这一次，追在她身后的，不再是模糊的恐惧，而是真正索命的修罗。
而在她身后，越煞缓缓抬起手，感受着空气中那逐渐远去的、带着独特药香与一丝惊惶的气息，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猎物，终于彻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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