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留在岛上,并不意味着彻底斩断与过去世界的所有联系。顾承翊是顾氏集团的掌舵人,他身上维系着数万员工的生计和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正常运转,这份责任,他无法,也不能完全抛下。
在宁宁成功翻身带给这个家庭巨大喜悦的第二天上午,顾承翊迎来了他留在岛上后的第一次正式远程高层会议。
书房被特意安排在了别墅朝向内庭花园的一侧,避开了直接的海景,以确保环境的绝对安静。与他在顾氏总部那间占据整层楼、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奢华办公室不同,这间书房显得简约而温馨。原木色的书桌,摆放着一台高性能的笔记本电脑和必要的办公用品,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零星放着几本书籍和当地的特色工艺品。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会议开始前半小时,顾承翊已经坐在了书桌前。他换下了平日的休闲装,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浅蓝色商务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没有系领带。即使身处度假胜地,在面对工作时,他依然保持着基本的专业形象和一丝不苟的态度。
苏瑶知道今天上午他有重要的会议,早早地带着宁宁在远离书房的婴儿房活动,生怕小家伙突如其来的哭声会打扰到他。
九点整,电脑屏幕上,视频会议软件准时接通。数个分屏同时亮起,出现了几位集团核心高管严肃的面容。背景大多是现代化办公室或会议室,与顾承翊这边充满自然气息的书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总。”屏幕里的众人纷纷打招呼,语气恭敬。尽管顾承翊不在公司,但他积威已久,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开始吧。”顾承翊微微颔首,神情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与专注,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屏幕,依然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首先汇报的是集团cEo,就上个季度的整体运营情况、财务数据以及几个重大项目的进展做了详细陈述。顾承翊听得非常仔细,偶尔会打断,提出几个关键性问题,直指核心,让屏幕那头经验丰富的cEo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接着是欧洲区总裁,汇报一项正在进行的跨国并购案的谈判进程,遇到了一些当地政策和竞争对手设置的阻力。顾承翊凝神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对方的底线摸清楚了吗?”他沉声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之前预设的b方案,评估结果如何?”
欧洲区总裁立刻调出相关数据,开始阐述。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由远及近的“咿咿呀呀”声,伴随着苏瑶压低音量的、温柔的哄劝:“宁宁乖,爸爸在工作,我们小声一点哦……”
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书房里,还是隐约可闻。
屏幕那头,正在汇报的欧洲区总裁话语微微顿了一下,其他几位高管的表情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微妙变化。他们显然都听到了那背景音里的婴儿呓语和女人轻柔的说话声。这在他们以往与顾承翊的视频会议中,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顾总的会议室,向来是绝对的安静和绝对的专注。
顾承翊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非不悦,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关注。他的目光甚至短暂地从屏幕上移开,瞥向了紧闭的房门,确认那声音没有靠近,才重新将视线投回屏幕。
然而,就在他转回目光的瞬间,他脸上那属于商界霸主冷硬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零点几秒。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内心深处的条件反射。
“继续。”顾承翊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解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插曲从未发生。
欧洲区总裁立刻收敛心神,继续汇报。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顾承翊高效地处理着各项议题,做出决策,分配任务。他的思维依旧敏捷,判断依旧精准,对集团各项业务的熟悉程度,丝毫没有因为身处千里之外而有所减退。
只是,在某个短暂的间隙,当另一位高管在调取资料时,顾承翊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书桌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崭新的相框,里面是昨天下午他抓拍的照片——宁宁成功翻身后,昂着小脑袋,抓着玩偶,咧着嘴笑的瞬间。照片上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看着那张照片,顾承翊紧绷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真实地存在过。仿佛只是看着儿子的笑脸,就能汲取到莫名的能量,驱散商业决策带来的沉重感。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最后一个议题讨论完毕,顾承翊做了简短的总结陈词,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今天就到这里。”顾承翊宣布会议结束,“有任何紧急情况,随时联系。”
“好的,顾总。”屏幕里的众人纷纷应道。
视频连接切断,电脑屏幕暗了下来。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花园里隐约传来的鸟鸣声。
顾承翊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高强度、高专注度的会议,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消耗大量的精力。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顾承翊应道,手上的动作停下。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瑶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会议结束了吗?宁宁刚才有点闹,我没看好,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她怀里抱着宁宁,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可能闯了祸,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书房里的爸爸。
顾承翊看着门口的母子二人,脸上冷硬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眼底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站起身,朝他们走去。
“没有打扰。”他伸出手,很自然地从苏瑶怀里接过宁宁。小家伙到了父亲怀里,立刻放开湿漉漉的小拳头,伸出小手去抓顾承翊衬衫的扣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真的吗?”苏瑶有些不信,“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
“没关系。”顾承翊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儿子柔嫩的脸颊,语气轻松,“一点小插曲而已。况且,”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瑶,目光深邃,“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老板除了是顾总,还是一个父亲,也没什么不好。”
这或许会打破他以往不近人情的完美形象,但却更真实,也更……有人情味。
苏瑶看着他抱着儿子,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身上那股在会议中凝聚的、属于商界精英的冷冽气场正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丈夫和父亲的温和。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顾承翊,比以前那个永远一丝不苟、仿佛精密机器人的顾总,更加迷人,也更加真实。
“会议还顺利吗?”她关切地问。
“嗯,一切都在掌控中。”顾承翊语气笃定,抱着宁宁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花园,“远程办公,比想象中更可行。”
他之前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种方式,但总是被一种“必须坐镇中枢”的传统观念和自我施加的压力所束缚。如今真正实践起来,发现只要团队足够专业,沟通机制足够顺畅,技术手段足够支持,他完全可以在享受家庭生活的同时,履行好作为掌舵人的责任。
宁宁在父亲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指着窗外飞舞的蝴蝶,兴奋地蹬着小腿。
顾承翊低头看着儿子,心中那份因为会议而略显沉重责任感,似乎被这小生命蓬勃的活力所稀释、转化。
帝国之外的责任,他依然肩负。但如今,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平衡点。在这个海岛上,他不仅是顾氏集团的顾总,更是苏瑶的丈夫,宁宁的父亲。而后者,给予了他履行前者的、更温暖而坚实的力量。
这份“帝国之外的责任”,与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幸福,并非对立,而是可以共存的、他人生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他正在学习,如何更好地驾驭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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