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带回的三块下品灵石，如同久旱的甘霖，虽不足以让他脱胎换骨，却切实地缓解了神魂的饥渴。借助凝露丹修复的根基，他吸收灵气的效率似乎都隐隐提升了一丝。白日劳作，夜晚感悟《南华经》，偶尔小心翼翼、极其节制地动用一丝心神进行最基础的言灵锤炼，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紧绷而有序的轨道。
然而，清河镇任务的余波，却并未如他期望的那般平静消散。
这日清晨，杂事堂前的氛围格外凝重。负责分派任务的执事弟子脸色阴沉，下方站着的楚夜、石猛，以及那日同去的李师兄和女弟子，俱都在此。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杂役和外门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清河镇那任务出岔子了！”
“不是顺利斩杀妖狐了吗？还能有什么岔子？”
“好像说是……手段不光彩，惹了麻烦……”
楚夜垂手而立，面色平静。石猛则显得有些不安，时不时偷瞄一眼脸色难看的李师兄。
那冷面执事弟子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楚夜身上，声音冰冷：“楚夜，石猛。你二人可知罪？”
石猛吓了一跳，连忙道：“执事师兄明鉴！我们……我们何罪之有？那妖狐确实是我们拖住的啊！”
“拖住？”执事弟子冷哼一声，“用石头砸？用荆棘刺？这就是你们的手段？简直丢尽了我云渺仙宗的脸面！”
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清河镇虽小，亦有我宗庇护！尔等身为仙门杂役，代表宗门颜面，行事当光明磊落，以降妖除魔为本分！岂能如山林野匪般，行此下作偷袭之举？如今镇中已有流言，说我云渺仙宗弟子手段卑劣，与妖物何异？尔等可知这对宗门声誉造成多大影响？！”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弟子看向楚夜二人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石猛脸色煞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楚夜却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执事弟子，不卑不亢地开口：“敢问执事，宗门规条，可有明令禁止杂役使用石块荆棘对敌？”
执事弟子一滞，怒道：“强词夺理！此乃常识！何须明令！”
“既无明令，何来罪过？”楚夜声音依旧平稳，“当日妖狐擅长幻术，隐匿遁逃，若任其走脱，恐遗祸更多无辜。弟子与石猛身无修为，唯有力气与些许急智。以凡俗手段阻敌伤敌，为两位师兄师姐创造一击必杀之机，最终妖邪伏诛，镇民得安。弟子愚见，此乃当时情境下，最快、最有效减少伤亡、完成任务之法。若此举有损宗门颜面，弟子甘愿受罚。但若因顾忌虚名而纵妖行凶，弟子以为，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一席话，条理清晰，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弟子露出思索之色，觉得此言似乎也有道理。
那女弟子见状，也上前一步，柔声道：“执事师兄，楚夜所言确属实情。当日若非他二人机敏，寻到妖物并以非常手段将其重创，我等恐怕真要无功而返，甚至可能被其幻术所伤。事急从权，其情可悯。”
李师兄脸色变幻，他虽觉得丢脸，但更不愿承认自己无能，此刻也硬着头皮道：“咳咳……是啊，执事师兄。两个杂役，能做成这样，已属难得。虽然手段是……糙了点，但结果总是好的嘛。”
执事弟子见两位外门弟子都出言回护，脸色更加难看，却又不好强行驳斥，只得冷哼一声：“哼！巧舌如簧！就算情有可原，尔等行事鲁莽，险些酿成更大风波，亦难辞其咎！”
他目光扫过楚夜和石猛，冷声道：“念在你二人最终助益任务完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石猛，罚没本月灵石份例！楚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身为主要出手之人，辩驳最为激烈，罚没三月灵石份例，另加清扫茅厕一月！以儆效尤！”
石猛闻言，松了口气，只是罚没一月灵石，虽然肉痛，但还能承受。周围众人也觉得这惩罚算是在情理之中。
然而，楚夜的心却猛地一沉。
罚没三月灵石！这对他而言，几乎是断绝了近期内依靠外物恢复和修炼的可能！清扫茅厕更是极具羞辱性的惩罚！
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弟子……领罚。”
“都散了！”执事弟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未停止。有人觉得处罚合理，有人觉得楚夜倒霉，也有人隐隐觉得执事弟子似乎在刻意针对。
那女弟子走过楚夜身边时，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低声道：“抱歉，连累你了。那凝露丹……你且省着用。”说完，匆匆离去。
李师兄则看都没看楚夜一眼，快步走了。
石猛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楚夜，对不住啊，俺……”
“与你无关。”楚夜打断他，转身便朝杂役房走去，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孤寂。
回到杂役房，赵铁早已听到风声，笑得前仰后合，极尽嘲讽之能事：“哈哈哈！扫茅厕！楚大英雄要去扫茅厕了！真是威风啊！让你逞能！活该！”
侯子清依旧缩在角落，但听到惩罚内容时，肩膀似乎抖动了一下，偷偷瞥向楚夜的眼神中，那复杂的情绪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楚夜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默默拿起工具，走向那污秽之地。
恶臭扑鼻，令人作呕。
楚夜面不改色，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着。屈辱吗？当然。但他早已学会将屈辱咽下，化为前进的动力。
执事弟子的针对，绝非偶然。是因为自己顶撞了他？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是否与后山那诡异的爪痕有关？是否有人不想让他获取资源，不想让他有丝毫变强的可能？
一个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
他一边清扫，一边却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继续磨练着心神。《南华经》中“道在屎溺”的典故悄然浮现心间——大道无处不在，即便是在这污秽之地，亦能感悟修行之意。
心神在这种刻意磨练下，反而愈发凝练。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杂役房。赵铁捏着鼻子躲得老远，嘴里不干不净。侯子清则假寐不语。
楚夜默默坐到床边，从怀中取出那仅剩的两块下品灵石和那小半瓶凝露丹。
资源骤减，前路似乎更加艰难。
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气馁之色，反而燃烧着更加冰冷的火焰。
罚我三月灵石？断我修行之路？
你们断不了！
没有灵石，我便以这天地为炉，以这磨难为火，以这经义为薪，自行熬炼！
他握紧了灵石，目光穿透窗户，望向暮色沉沉的清岚峰。
功过赏罚，皆由人定。
但这条命，这道途，只能由我自己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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