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木牌，沈渊穿过熙攘的外门区域，来到了位于青云宗东南角的丹房区域。
尚未靠近，一股混杂着各种草药气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数十座大小不一的丹炉分布在各处，有的露天，有的置于殿内，炉火熊熊，烟气缭绕。不少身着灰衣的杂役弟子穿梭其间，或搬运药材，或扇火控温，或清理炉渣，个个忙得满头大汗，面色疲惫。
与乱葬崖的死寂冰冷相比，这里充满了燥热与忙碌的生机，但也同样等级森严。身穿白衣的炼丹弟子或执事们，往往神色倨傲，对杂役弟子呼来喝去。
沈渊按照指示，找到了丹房杂役处。那是一个简陋的棚子，里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正眯着眼睛打盹，正是刘老头。
“刘执事，弟子沈渊，奉杂役司钱管事之命，前来报到，负责处理蚀骨草。”沈渊上前，递上木牌。
刘老头睁开浑浊的双眼，瞥了木牌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番，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棚子角落一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紫色草药：“那就是蚀骨草，今天的量。工具在那边，自己去拿。处理干净点，根须分离，杂质剔除，然后用玉盒装好，送到三号库房。手脚快点，下午还有一批。”
说完，便不再理会沈渊，继续打他的盹。
沈渊看向那堆蚀骨草，每一株都长着细密的、如同骨刺般的小绒毛，散发着令人头晕的辛辣气味。他依言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厚布手套、口罩、小铡刀和玉盒，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开始处理。
他戴好手套和口罩，拿起一株蚀骨草。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那些绒毛的坚硬。他回忆着炼丹心得中关于蚀骨草的处理要点：需以金铁之器快速切断根须，避免汁液溅出；分离时需小心绒毛，若被刺中，需以清水反复冲洗，并以低阶解毒散外敷……
他收敛心神，拿起小铡刀，动作麻利地开始操作。虽然生疏，但因为有理论知识打底，手法远比旁边几个同样处理蚀骨草、不时被刺得龇牙咧嘴、咒骂连连的杂役要规范高效得多。
他一边处理药材，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杂役弟子们的闲聊。
“听说了吗？李执事好像好几天没来了？”
“哪个李执事？”
“就是负责管理乙字库药材的那个李胖子啊！”
“哦，他啊……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捞够了油水，躲清闲去了。”
“不像，我听说……他好像惹上什么麻烦了，前几天执法堂的人还来找过他。”
“嘘！小声点！不想干了？上面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入耳中，沈渊心中一动。乙字库李执事！果然出事了！执法堂都介入调查，看来陈鹤之死确实引起了某些层面的注意，但李执事是失踪还是被控制？情况不明。
他不动声色，继续埋头处理药材，速度却悄然加快了几分。他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找到机会探听更多关于李执事的消息。
处理蚀骨草的工作确实辛苦，气味刺鼻，绒毛偶尔会穿透手套缝隙，刺在皮肤上，又痒又痛。沈渊默默运转那点微末灵力到手掌，虽然无法完全隔绝，但也能缓解少许不适。
到了中午，杂役弟子们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可以去旁边的膳堂领取一份简陋的饭食。沈渊领了两个粗面馒头和一碗寡淡的菜汤，找了个角落坐下，慢慢吃着，目光却扫视着整个杂役活动区域。
他看到几个管事模样的修士在远处交谈，也看到一些杂役弟子聚成小团体，低声议论着什么。杂役区并非铁板一块，同样有着各种小圈子和小道消息。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杂役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老大，这次‘药渣’的份额，能不能多分我一点？我最近感觉快要突破了！”一个瘦小杂役讨好地对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说道。
被称为王老大的壮汉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道：“哼，想得美！药渣就那么多，兄弟们都在等着。想要更多？拿东西来换！灵石，或者……有用的消息也行！”
“消息？什么消息？”瘦小杂役忙问。
王老大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比如，哪个库房最近进了好货，看守松紧？或者，像李胖子那种，突然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上面到底在查什么？”
沈渊心中凛然。这王老大似乎是杂役区的一个小头目，在做着倒卖“药渣”的生意。所谓药渣，就是炼丹后废弃的残渣，往往还残留着微薄的药力，对无法获得正规丹药的杂役弟子来说，算是聊胜于无的修炼资源。而他们也在打探各种消息，显然是想从中牟利或是规避风险。
这是一个机会！或许可以通过这个王老大，了解更多关于李执事和丹房内部的情况。
但如何接触？自己一个新来的，贸然凑上去，必然引人怀疑。
沈渊正思索间，目光扫过王老大那桌人放在地上的工具筐，里面有几株处理了一半的药材，其中一株“血纹菇”的处理方式明显不对，根部的泥土未曾清理干净，这会严重影响药效，若被管事发现，少不了一顿责罚。
沈渊心中有了计较。他吃完馒头，端起汤碗，装作不经意地走过王老大那桌，脚下一个“踉跄”，碗里的菜汤“恰好”泼洒出去，溅了几滴在王老大的裤腿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师兄，我没注意！”沈渊连忙放下碗，一脸惶恐地道歉。
王老大眉头一竖，刚要发怒，沈渊却抢先一步，指着那工具筐里的血纹菇，低声道：“师兄，这血纹菇需以清水浸泡半个时辰，软化了再刮去根部泥壳，否则药力流失，被管事看到恐怕……”
王老大到嘴边的骂声顿住了，他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那株血纹菇，他虽不懂药理，但也隐约觉得沈渊说得有点道理。他瞪了沈渊一眼，语气不善：“你懂这个？”
沈渊谦卑地低下头：“弟子以前在家中学过一点药材炮制，粗浅得很。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师兄的衣物，实在过意不去，若师兄不嫌弃，弟子愿帮师兄将这几株药材处理妥当，算是赔罪。”
王老大眯着眼睛打量了沈渊片刻，似乎在权衡。一个新来的杂役，懂点药材处理，看起来还算识相……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王老大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下吧，把这些都弄干净了。要是弄坏了，有你好看！”
“是，是，多谢师兄。”沈渊应道，顺势坐了下来，开始熟练地处理起王老大几人筐里那些处理不当的药材。
他手法娴熟，动作流畅，对各种药材的特性似乎颇为熟悉，看得王老大几人有些惊讶。
“小子，你叫什么？以前在哪干活？”王老大语气缓和了一些，问道。
“弟子沈渊，之前是在后山乱葬崖做事。”沈渊如实回答，这瞒不住人。
“收尸的？”王老大和旁边几人都露出嫌恶之色，下意识地挪远了一点。
沈渊面色不变，继续处理药材，淡淡道：“混口饭吃罢了。哪里都比乱葬崖强，至少这里……有盼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些药材和远处飘来的药香。
王老大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摸了摸下巴：“你小子倒是个明白人。行，以后在这丹房杂役区，我王猛罩着你了！不过，规矩你懂……”
“弟子明白。”沈渊立刻接口，“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师兄尽管吩咐。”
他帮王猛处理药材，既是展示价值，也是缴纳“投名状”。在这杂役区的暗流中，他需要一个暂时的立足点，而王猛这种地头蛇，正是最好的信息来源和保护伞（尽管很脆弱）。
通过王猛，他或许能更快地接触到关于李执事、关于丹房更深层的消息。
暗流已然涌动，而沈渊，正小心翼翼地试图驾驭这股暗流，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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