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伴随着妹妹冰冷的声音，快速滚动过一行行复杂的数据流和三维建模图，精确到张宏远保镖的站位习惯和静水山庄服务员的轮班时间表。
江妍冷漠地看着平板屏幕上那跳动的数据和血红色的瞳孔，仿佛在看一份枯燥的财务报表。她对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的概率和数据没有任何表示。
“听到了？”
她抬眼，看向对面脸色复杂的沈烽和林杰，不是询问，而是通知，“明天中午。你们的手机，保持畅通。耳机，戴好。”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我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们。配合好我的表演就行。”
说完，她推开椅子站起身，赤足踩在地板上，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楼梯。高跟鞋被她遗弃在椅子旁，像两件被丢弃的战利品。
“妍妍……”林杰忍不住出声。
江妍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累了。休息。”她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平淡无波，然后便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沈烽和林杰站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主位，又看看屏幕上那双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妹妹瞳孔，以及旁边那两双孤零零的高跟鞋。
餐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寒意。
浴室的水声停歇。江妍穿着丝质的黑色吊带睡裙走了出来，湿润的发梢贴在白皙的颈侧。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壁灯，光线柔和地勾勒出她纤细而略显疲惫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淡淡的冷冽香气。
她走到床边，掀开丝绒被躺了进去，柔软的床垫承托着身体。她没有立刻闭眼，而是睁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的黑色瞳孔，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繁复的石膏雕花纹路。
意识海中，一片静谧的灰色空间。
江妍的意识体同样穿着睡裙，赤足悬浮。在她面前，是全身灰白色、穿着洛丽塔裙的妹妹，她那双在现实中散发着红光的瞳孔，在意识海里恢复成了纯净的灰白色，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
“姐姐。”妹妹的声音在意识海里响起，依旧空灵，但少了外界的机械冰冷，多了一丝属于妹妹的关切，“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为了他们，做到这种程度？”
她的灰白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江妍的影子，带着一丝忧虑，“彻底摧毁张宏远，甚至不惜让他‘意外’身亡……这已经超出了报复的范畴。姐姐，这值得吗？”
江妍的意识体在灰色的空间里沉默着。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从天花板的雕花移开，落在了面前妹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的眼神复杂，不再是餐厅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和疯狂，而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过了好一会儿，江妍才在意识海中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为了他们？”她重复了一遍妹妹的问题，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小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意识海的灰色空间，看到了更遥远、更黑暗的东西。
“张宏远……他只是一个开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一个让我试试‘新玩具’威力的……活靶子。”
她微微偏头，凝视着妹妹那双纯净的灰白色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享受的，是这个过程本身。看着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然后在他最得意、最充满希望的时候，轻轻拨动命运的丝线，看着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按照我写好的剧本，一步步走向毁灭……那种感觉……”
她的眼神里，终于燃起了一丝真实的、近乎灼热的兴奋光芒，那光芒冰冷而残酷。
“那种将他人生命、尊严、一切珍视之物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比任何刺激都更让人着迷。沈烽和林杰的仇？”她轻笑一声，带着无与伦比的轻蔑，“那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借口罢了。”
妹妹静静地悬浮在对面，灰白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江妍此刻眼中那令人胆寒的、纯粹的掌控欲和毁灭欲。她没有再问“值不值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或反对。
几秒钟的沉默后，妹妹乖巧地点了点头，灰白色的长发在意识海中无风自动。
“我明白了，姐姐。”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顺从的温顺，“我会全力配合你。无论你想玩什么‘游戏’，我都会帮你达成。”
江妍看着妹妹那毫无保留的顺从姿态，眼中那疯狂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她不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海中的灰色空间逐渐淡去。
卧室里，昏黄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的江妍也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她的呼吸均匀，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刚刚在意识海中显露的、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7月15日，中午12:10
静水山庄·听雨阁
听雨阁内，光影被精心设计的竹帘切割，柔和地洒在古朴的红木圆桌上。窗外是精心打理的中式庭院，假山流水，绿意盎然，本该是清幽雅致的所在，此刻却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张宏远占据了离主位最近、背靠最坚实墙壁的座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商人特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砂茶杯边缘，像是在确认某种掌控感。
江妍推门而入时，目光在雅间内快速一扫，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她径直走向了离张宏远最远、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一张普通的圈椅。
这个选择清晰地划清了界限，无声地宣告：这不是一场需要靠近的叙旧，而是一场带着距离的谈判。
她今天穿着一条设计简洁的黑色修身长裙，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有手腕上那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暗红勒痕，在柔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
“江小姐，路上辛苦了。”张宏远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声音温和有礼，率先打破沉默，“昨天手下人不懂事，冒犯了您，实在是万分抱歉。今天这顿饭，就当是我张某人给您压惊赔罪，务必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江妍没有接话，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她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手指，动作细致到指缝。那专注的神态，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又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对方：你的开场白，不值一提。
张宏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沉了沉。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那一闪而过的愠怒，随即又挂上那副虚伪的面具，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唉，说起来，江小姐失踪这三年，可真是让沈总和林总……好找啊。”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江妍的反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八卦，“圈子里都传遍了，都说沈总和林总为了您，差点把整座城市翻过来。这份情意……啧啧，真是难得。不知道江小姐现在，对这两位……是怎么个看法？”他的话语看似关心，实则字字试探，如同毒蛇吐信。
与此同时，停在静水山庄外不远处的红色跑车内，沈烽和林杰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们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听雨阁内的实时画面，以及妹妹通过意识同步转播的音频。
沈烽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死死盯着屏幕上张宏远那张故作关切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林杰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张宏远的每一个微表情。
屏幕上，江妍终于放下了毛巾。她抬起眼，那双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向张宏远，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怀念，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看法？”她的声音清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张副总什么时候也喜欢打听这些无聊的八卦了？”她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嘲讽，“我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看法。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她的回答轻描淡写，将张宏远精心铺垫的试探瞬间踩在了脚下，仿佛那所谓的惊天动地的寻找和深厚情意，在她口中不过是无聊的八卦和过去的尘埃。
张宏远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江妍的冷漠和直接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干笑两声，试图缓解尴尬：“呵呵，江小姐真是快人快语。看来是张某多嘴了。”
他迅速调整策略，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姿态变得更加正式，显露出商人的本色，“其实今天请江小姐来，除了赔罪，主要还是想表达一下张某人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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