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飘飘的“星星好像长高了一点”,如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有人用指甲极轻地叩响了他的窗。声音细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却足以让屏息等待的人,心脏为之狂震。
陆北辰在空无一人的阳光房里,维持着蹲踞的姿势,直到那汹涌的情绪浪潮稍稍退去,才缓缓站起身。眼眶周围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但他眼底深处那数月来盘踞不散的阴鸷与绝望,却被这一句寻常话语,凿开了一道透光的缝隙。
他没有立刻去追寻她的身影,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他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这微弱的信号珍贵如琉璃,稍有不慎,便会碎裂。他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加耐心。
他走出阳光房,没有去寻找林晚星,而是转向了林星辰的游戏室。小家伙正坐在地毯上,专注地拼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拼图,旁边散落着几块尚未归位的板块。
陆北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林星辰察觉到爸爸的到来,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爸爸!你回来啦!你看我的拼图,马上就快好了!”
“嗯。”陆北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儿子确实比之前似乎更显修长的小腿和手臂上。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星星最近,好像真的长高了一些。”
他重复了她的话。不是刻意学舌,而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一种确认。
林星辰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自豪:“对呀!钟爷爷也说我又长高了!我很快就能长得像爸爸一样高了!”
孩子的童言稚语,像一股暖流,熨帖着陆北辰千疮百孔的心。他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眉眼,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想要守护的欲望,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晚餐时分,气氛依旧安静,但那种凝固的僵硬感,似乎消散了不少。陆北辰依旧沉默,但他布菜的动作更加自然,偶尔看向林晚星的目光,也不再是那种带着沉重压力的审视,而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
林晚星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她依旧低着头,小口吃着东西,没有与他对视,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浑身散发出抗拒的气息。她甚至在他将一盘她多看了一眼的清炒时蔬推过来时,极轻微地顿了一下筷子,然后,默不作声地夹了一筷子。
这是一个比语言更清晰的回应。
陆北辰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饭后,林晚星照例准备带林星辰回房洗漱。在她起身时,陆北辰也站了起来。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几步开外,看着她和儿子,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明天天气不错,我让人在湖边小筑准备了茶点。如果……你们有空的话。”
他没有用“我想带你们去”,也没有用命令的语气。他用的是“如果你们有空的话”,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她。
林星辰一听要去湖边玩,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有空有空!妈咪,我们去好不好?那里有好多漂亮的小石头!”
林晚星看着儿子期盼的小脸,又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陆北辰,沉默了几秒。
就在陆北辰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或简短的拒绝来回应对,她却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个字:
“好。”
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陆北辰的耳中。
陆北辰的瞳孔,因为这一个字,几不可察地放大了一瞬。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喜与酸涩的热流,再次冲上他的心头。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微微颔首:“那我让钟管家安排好。”
说完,他便转身先一步离开了餐厅,仿佛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太多情绪。
林星辰开心地拉着林晚星的手摇晃:“太好了妈咪!明天可以去玩咯!”
林晚星看着儿子雀跃的样子,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弯起了一个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第二天,果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湖边的私人小筑环境清幽,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绿草如茵。钟管家早已安排妥当,准备了精致的茶点、水果,以及林星辰喜欢的各种玩具和小网兜。
陆北辰没有像以前那样,时刻紧跟在他们身边。他选了一个离他们稍远一些的、视野很好的位置,摆开了便携的办公设备,似乎真的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但他时不时抬起头的目光,总会精准地落在正在湖边捡石子的母子二人身上。
林星辰像只出笼的小鸟,在草地上奔跑,用网兜捞着并不存在的小鱼,将形状各异的石子当成宝贝一样收集起来,献宝似的拿给林晚星看。林晚星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轻松的神情,偶尔会蹲下身,指着某块石头对儿子说些什么,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幕,安宁,美好,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陆北辰看着,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土地,仿佛也被这阳光和笑声滋养,悄然生出了一点绿色的希望。
中间,林星辰跑累了,抱着他捡到的一块心形的白色石头,噔噔噔跑到陆北辰身边,献宝似的举给他看:“爸爸你看!我找到的!像不像一颗心?”
陆北辰放下手中的平板,接过那块还带着水汽和泥土气息的石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像。很漂亮。”
得到爸爸的肯定,林星辰更加高兴,他又跑回林晚星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陆北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儿子的身影,也落回到了林晚星身上。她正低头看着儿子,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林晚星抬起头,目光越过奔跑的儿子,与他的在空中相遇。
没有躲避。
没有冰冷。
只有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今天天气真好”这种共识的……坦然。
视线交汇,仅仅一两秒。
她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听儿子说话。
但这一两秒的、平静的对视,对陆北辰而言,却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加珍贵。
它意味着,她不再将他视为必须时刻警惕的猛兽。他存在于她的视野里,可以是一个……寻常的、甚至可以被暂时忽略的背景。
这是一种……近乎“正常”的待遇。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奢望已久的进步。
傍晚,夕阳将湖面染成金红色的时候,他们启程返回别墅。林星辰玩累了,在车上就靠在林晚星怀里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心形的石头。
车内很安静。陆北辰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林晚星轻轻拍着儿子后背的温柔侧影。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前庭,停下。
陆北辰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后座,打开了车门。他没有伸手去抱孩子,只是安静地等着。
林晚星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儿子,又看了看站在车门外、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的陆北辰,犹豫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没有叫醒儿子,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将林星辰抱了出来。孩子虽然不重,但对她刚恢复不久的身体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就在她抱着儿子,有些踉跄地站稳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没有触碰她和孩子,只是稳稳地、无声地,托住了林星辰的背和腿弯,分担了大部分重量。
是陆北辰。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越界的谨慎。
林晚星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拒绝。她借着这股力量,抱着儿子,朝着主宅走去。
陆北辰就保持着那个托举的姿势,跟在她身侧半步远的距离,沉默地护送着她们母子,直到主卧门口。
林晚星用房卡打开门,走了进去。在房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门便轻轻关上了。
陆北辰站在紧闭的房门外,手臂还维持着方才托举的姿势,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儿子的重量和……她那一句轻如蚊蚋的“谢谢”。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缓缓放下手臂,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想要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真实的触感和声音。
信号的信号。
她接受了他的安排(湖边之行)。
她默许了他的靠近(分担孩子的重量)。
她……对他说了“谢谢”。
虽然依旧疏离。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
但陆北辰知道,那冻结了太久的河流,终于不再是死寂的坚冰。冰面之下,春水潺潺,已经开始了它不可逆转的、奔向未知远方的旅程。
而他,愿意用余生的所有耐心,去等待两岸,生出新的茵茵绿意。
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是数月来从未有过的……轻快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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