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那个轻飘飘的字眼,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像一颗被投入静默深潭的石子,持续地在陆北辰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他表面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处理公务,陪伴儿子,与林晚星进行着那套已然形成惯性的、保持距离的日常互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簇名为期待的火苗,正不受控制地灼灼燃烧,带着一种近乎少年般的、久违的悸动。
他亲自过问了拍卖会那晚的所有细节——从行车的路线、现场的安保、到可能出现的拍品目录,甚至细致到会场内部的温度和林晚星可能会喜欢的饮品。他像一个即将迎来最重要战役的将领,事无巨细,力求万无一失。周延看着他家boss那近乎偏执的认真,心下暗叹,这阵势,比拿下百亿项目还要郑重几分。
林晚星这边,则要平静得多,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答应前往拍卖会,并非一时冲动,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她自己,也试探陆北辰,以及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建立在废墟之上的“新关系”,能否经受住更公开、更复杂环境的检验。
她没有特意准备什么华丽的礼服,只选了一条款式简洁、质感上乘的黑色及膝连衣裙,外搭一件浅灰色的羊绒披肩,妆容清淡,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曾经写满绝望与恨意的脸,如今似乎只剩下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淡漠的平静,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决然。
出发前,林晚星在儿子面前蹲下身,整理着他的小睡衣领口,柔声叮嘱:“星星,妈咪和爸爸晚上要出去一会儿,你在家要乖乖听钟爷爷的话,早点睡觉,知道吗?”
林星辰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爸爸妈妈要去哪里呀?是去约会吗?”
童言无忌,却让两个大人同时一僵。
林晚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
陆北辰则轻咳一声,语气尽量自然:“是去工作。”一个不算高明的谎言。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看着穿戴整齐的爸爸和格外漂亮的妈咪,小脸上还是露出了“你们肯定有秘密”的狡黠笑容。
加长的宾利无声地滑入夜色。车内空间宽敞,两人分坐两端,中间隔着足以再容纳一人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淡淡香氛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林晚星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霓虹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这是她回到江城后,第一次在非“囚禁”或“医疗”目的下,与他共同出现在夜晚的街头。感觉……陌生而奇异。
陆北辰的目光,则大多时候落在她映在车窗上的、模糊而安静的侧影上。她今晚很美,是一种洗尽铅华、不染尘埃的清冷之美,像夜空中最遥远也最明亮的那颗星,让他心生向往,却又不敢轻易靠近,生怕一丝浊气便会惊扰了这份宁静。
“拍卖会的地点在兰心阁,是陆氏旗下的产业,安保很周全,不用担心。”他打破沉默,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林晚星依旧望着窗外,只给了一个单音节的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车子驶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最终在一座灯火通明、融合了中式古典与现代设计风格的建筑前平稳停下。早有身着制服、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
陆北辰率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朝着车内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属于绅士风度的动作。但在他们之间,这个动作却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意味。
林晚星看着车门外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忽视力量感的大手,犹豫了仅仅一秒。她抬起眼,对上陆北辰那双在璀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强迫,只有一种平静的等待,和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最终,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她的指尖微凉。
他的掌心温热。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触碰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陆北辰稳稳地握住她的手,力道适中,既给了她支撑,又并未让她感到被禁锢。他微微用力,将她从车内扶出。
当她站定在他身侧,晚风拂起她鬓边的碎发,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时,陆北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有松开手,只是将她的手臂轻轻挽入自己的臂弯,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晚星没有挣脱。他的臂弯坚实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任由他这样挽着自己,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步入了那座流光溢彩的建筑。
拍卖会现场布置得高雅而私密,来宾非富即贵,衣香鬓影,低语浅笑。当陆北辰挽着林晚星出现时,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许多探究的目光。陆北辰在江城的地位毋庸置疑,而他身边这位气质清冷、容貌出众却面生的女伴,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林晚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这种被审视、被猜测的感觉,让她感到不适。
陆北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紧绷。他微微侧头,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不用在意他们。”
他的气息温热,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林晚星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被他臂弯那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稳住。
他带着她,无视那些好奇或讨好的目光,径直走向预留好的、位置最佳的前排座位。他的姿态从容而强势,像一头守护着自己领地的雄狮,无声地宣告着对她的庇护。
落座后,他并未松开她的手,反而就那样自然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放在他的膝盖上。
林晚星试图微微抽动了一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目视前方,看着正在介绍拍品的主持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外面冷,你手凉。”
一个算不上借口的借口。
林晚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那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她的血脉,让她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暖。这种感觉……陌生,却并不令人讨厌。
她停止了挣扎,默认了他的举动。
拍卖会进行得很顺利。陆北辰似乎对几件古董瓷器有些兴趣,偶尔会举牌竞拍,但出价并不激进,更像是一种随性的参与。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身旁的她身上。他会低声为她讲解某件拍品的背景和历史,会在她目光在某件珠宝上多停留片刻时,留意记下编号。
他的体贴周到,无声而自然,不带任何刻意讨好的痕迹,仿佛这一切早已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林晚星安静地听着,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褪去商场的杀伐之气和家庭中的偏执掌控,此刻的陆北辰,是一个极具魅力和吸引力的男人。他学识渊博,谈吐优雅,举止间透着一种沉淀已久的成熟韵味。
这种认知,让她心中的复杂感更甚。
当一件清乾隆时期的青花缠枝莲纹赏瓶被送上展台时,林晚星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那瓶身线条流畅优雅,青花发色纯正,莲纹绘制精细繁复,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陆北辰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问她:“喜欢?”
林晚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画工很精细。”
陆北辰看了看那赏瓶,又看了看她专注的侧脸,心中微动。他没有再问,只是在竞拍开始后,第一次表现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
价格一路攀升,最终,陆北辰以一个远超市场估价的高价,将那件赏瓶收入囊中。
周围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林晚星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为了一个她只是多看了两眼的瓶子,如此挥金如土?
陆北辰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凑近她,用气音低声道:“赔你的。”
林晚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想起刚被囚禁在别墅时,她因为情绪失控,曾经失手打碎过一个玄关处的清代瓷瓶。当时他并未责怪,只是让人清扫了碎片。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且用这种方式……“赔偿”?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茫然,还有一丝……被她强行压下的动容。
她别开脸,没有回应,但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回握了一下。
那力道极其轻微,转瞬即逝。
却让陆北辰的整颗心,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瞬间漾开了无尽的温柔涟漪。
他知道了。
他做的一切,她并非毫无感觉。
拍卖会结束后,陆北辰没有多做停留,婉拒了几个上前寒暄的宾客,依旧挽着林晚星,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从容离场。
回程的车里,气氛比去时要松弛许多。两人依旧没有太多交谈,但那种紧绷的张力,似乎消散了不少。
林晚星看着窗外流淌的夜色,忽然轻声开口,问了一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陆北辰,如果……没有星星,你还会……”
她的话没有问完,但陆北辰听懂了。
如果没有孩子这个纽带,他还会如此执着地挽回她吗?还会如此费尽心机地,试图弥合他们之间那深不见底的裂痕吗?
陆北辰转过头,在昏暗的车厢光影里,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会。”
只有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颤。
她转过头,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却无比汹涌的情感。
然后,她看到,他缓缓抬起那只一直与她交握的手,将她的手背,轻轻贴在了他自己温热的唇边。
一个轻柔的、带着无尽珍视意味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地方,仿佛有电流窜过。
林晚星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宣誓,又像是在汲取她身上那点微薄的暖意。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那透过手背传来的、他唇瓣滚烫的温度。
林晚星僵在原地,忘记了挣扎,也忘记了反应。
窗外,夜色浓稠。
而车内,某些冰封了太久的东西,似乎正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忏悔与祈求的吻,和那个斩钉截铁的“会”字,开始了一场无声而剧烈的……崩塌与重构。
共赴一场夜色。
归途,已不再是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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