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如同灾难般的晚宴后,林晚星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不再走出卧室,连用餐都是在房间里。送进去的食物,往往只是被动几口,便原封不动地被撤出来。她的话变得更少,几乎到了缄默的地步,即使对着忧心忡忡、试图用稚嫩言语逗她开心的林星辰,她也只是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空洞的笑容。
她像一株失去阳光和水分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本就纤细的身形更加单薄,眼窝深陷,那双曾经灵动、后来充满倔强与痛苦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潭不起波澜的死水,映不出任何光彩。
别墅里的佣人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整栋房子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闷的寂静之中,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陆北辰依旧早出晚归,甚至比之前更甚。他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与林晚星碰面的任何可能。别墅里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有书房偶尔亮到深夜的灯,和清晨玄关处消失的皮鞋,证明他并未离开。
他们生活在同一空间,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中间隔着的不再仅仅是恨意,还有那晚露台上彻底撕破脸皮后,留下的、无法弥合的丑陋伤口和冰冷的绝望。
钟管家将林晚星的情况如实汇报给陆北辰,语气中难掩担忧。陆北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指节泛白。
“由她去。”他最终只是冷漠地吐出三个字,便不再过问。
然而,这种刻意的忽视和死寂的平衡,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晚星依旧蜷缩在卧室窗边的沙发上,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眼神空洞。
楼下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有陌生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钟管家站在门外,神色比平时更加凝重,还带着一丝为难:“林小姐,楼下……有位先生想要见您。”
林晚星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
钟管家顿了顿,补充道:“他说他姓沈,沈确。”
沈确?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林晚星那片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晚宴上那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眼神锐利、言语轻佻点破她“眼熟”的男人。陆北辰那个圈子里的人。
他来找她做什么?看笑话?还是替陆北辰传达什么新的“指令”?
一股厌烦和抵触情绪涌上心头,她不想见任何与陆北辰相关的人。
“不见。”她干涩地开口,声音沙哑。
钟管家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并未离开,反而更加压低声音:“林小姐,沈先生他……态度很坚持。而且,他说有些关于……关于已故苏晴小姐的事情,您或许会感兴趣。”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晚星麻木的神经。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尽管那焦距里充满了痛苦和抗拒。
关于苏晴的事情?沈确想告诉她什么?是更多的、关于她如何像一个可悲替身的细节吗?
屈辱感再次啃噬着她的心脏。她应该立刻拒绝,将这个不怀好意的访客赶走。
可是……内心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对真相的探究欲,以及对陆北辰那扭曲内心世界最后一点不甘的好奇,如同鬼魅般悄然滋生。
她想知道。
想知道那个让陆北辰如此疯狂、如此执着,甚至不惜找一个替身来折磨彼此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沈确口中“眼熟”的背后,是否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这种冲动,危险而自虐,却在此刻压倒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沥作响。
良久,林晚星才极其缓慢地,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让他等一下。”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武装自己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去面对另一场可能到来的、血淋淋的解剖。
十分钟后,林晚星走下楼梯。她依旧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素面朝天,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因为强打起的精神和某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而显得异常漆黑明亮。
沈确果然等在客厅里。他没有穿那身扎眼的粉色西装,换了一身相对低调的深蓝色休闲装,但那股玩世不恭、带着审视意味的气质并未改变。他正悠闲地打量着客厅里的装饰,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看到林晚星,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和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所取代。
“林小姐,冒昧打扰了。”沈确勾起唇角,笑容依旧带着几分轻佻,但眼神却比晚宴时认真了许多。
林晚星没有理会他的客套,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在迎接一场审判。
“沈先生有什么事,请直说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沈确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感到有些有趣。他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与林晚星的紧绷形成鲜明对比。
“林小姐不必这么紧张,”他笑了笑,“我这次来,没有恶意。只是那天晚宴上,看林小姐似乎……有些困扰。而我这个人,又恰好知道一些,或许能解开你困扰的……陈年旧事。”
他的话语如同诱饵,精准地抛向了林晚星。
林晚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我不明白沈先生的意思。”
“不明白吗?”沈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锁住她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比如,关于你为什么会被北辰如此‘特殊’对待?比如,关于你和他心里那个永远放不下的女人——苏晴,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林晚星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沙发扶手的手指骤然收紧。
联系?
她和苏晴之间,除了那张可悲的、相似的脸,除了她父亲是害死苏晴的凶手,还能有什么联系?
沈确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他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这场不期而至的拜访,注定要将那潭死水,搅动得更加浑浊不堪。而隐藏在水面下的某些真相,或许,也即将被迫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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