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辰的病情稳定后,VIp病房里的大部分时间,便只剩下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压抑的沉默。
陆北辰确实如他所说,没有离开。但他也并未将注意力完全放在病房内。他的手机似乎永远处理不完重要事务,邮件和电话接踵而至。他大部分时间都站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处理着工作,或者,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烟,望着窗外医院的花园,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
林晚星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喂水,擦汗,轻声哼着催眠的调子。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门口那道模糊的身影,心中那片冰冷的决断,并未因昨夜的短暂依靠而有丝毫松动,反而因为眼前这泾渭分明的距离感,而更加清晰。
他守在这里,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监视和宣告主权。他用他的存在,无声地提醒着她,无论发生什么,她和孩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下午,林星辰的精神更好了一些,甚至能坐起来看一会儿动画片。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父母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看看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妈咪,又看看门口背对着他们的爸爸,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爸爸为什么不进来呀?”他小声问林晚星。
林晚星削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儿子嘴边。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不是医生或护士,而是钟管家。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显然是奉命送来更合口味的餐食。
“先生,林小姐,小少爷。”钟管家恭敬地问候,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然后目光转向门口的陆北辰,微微躬身,“先生,苏媛小姐刚才打电话到别墅,询问小少爷的情况,并说……有要事想与您面谈。”
“苏媛”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病房内那层脆弱的平静。
林晚星拿着水果刀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她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果然,还是来了。
站在门口的陆北辰缓缓转过身。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目光先是扫过病床上的林星辰,然后才落在钟管家身上,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告诉她,星辰需要静养,改天。”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钟管家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是,先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苏小姐似乎很坚持,说……是关于海外那个项目最后的决定时限。”
海外项目……
最后的决定时限……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这无疑就是苏媛那晚深夜到访时提及的“机会”。他们果然在逼他做决定。而这个决定,显然与她这个“障碍”息息相关。
陆北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整。他没有立刻回应钟管家,而是迈步走进了病房。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长时间地落在了林晚星身上。
那眼神深邃,复杂,带着审慎的评估,还有一种林晚星看不懂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的分量。他像是在透过她,看着那个即将到来的、可能改变许多事情的“决定”。
林晚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抬起头,平静地回望着他。只是在那平静的表象下,全身的神经都已悄然绷紧。她知道,关键时刻,或许就要到了。
两人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无声地对视着。
躺在床上的林星辰似乎被这凝滞的气氛弄得有些不安,轻轻哼唧了一声。
陆北辰率先移开了视线,他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动作是难得的轻柔。
“爸爸……”林星辰依赖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
“嗯,爸爸在。”陆北辰低低应了一声,语气是面对孩子时特有的、刻意放缓的调子。
他直起身,再次看向林晚星,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评估,多了几分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照顾好他。”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转身,对钟管家吩咐道,“回复苏媛,我会处理。”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病房,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我会处理”这四个字,本身就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林晚星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他要去“处理”了。
处理苏媛的催促,处理那个所谓的“机会”,也处理……她这个横亘在前的“问题”。
她不能再等了。
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柔声道:“星辰乖,再睡一会儿,妈咪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林星辰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林晚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朝着病房外走去。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陆北辰的身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未散的烟草气息。
她沿着走廊,一步步走向尽头的安全通道。那里,通常是吸烟区,也是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略带凉意的空气涌来。果然,陆北辰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指间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烟。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
林晚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陆北辰。”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烟雾后的眼眸深不见底,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等待着她下文的审视。
林晚星迎着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抬起手,从家居服的口袋里,缓缓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正是那晚,她在书房里找到的,那封写给她,却又被他藏起的信。
她将信纸展开,举到他面前,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开头那两个字——“晚星”,以及后面那些挣扎而凌乱的笔迹。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说道:
“我们谈谈。关于这封信,关于苏媛口中的‘机会’,也关于……我和星辰的‘未来’。”
筹码,终于在这一刻,被她毫无保留地,掷向了那个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
无声的博弈,进入了最终的回合。
而赌注,是自由,是过去,也是那纠缠不清、痛苦不堪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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