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只焦急的手指,试图叩开这移动的囚笼。
林晚星紧紧靠着车门,身体僵硬,目光死死锁在窗外模糊流动的街景上,仿佛那样就能隔绝身旁那个男人散发出的、无处不在的冰冷气息。她能感觉到他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虽然没有直接落在她身上,但那审视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依旧让她如芒在背。
陆北辰始终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线条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蜷缩,透露出一种并非全然平静的内里。父亲的病情?这确实是他计划外的一环。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身边这个女人那副引颈就戮般的、死寂的平静。这比她的哭泣、质问,甚至那日的疯狂,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医院越来越近。那栋白色的建筑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逐渐清晰,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车子最终驶入医院地下停车场。引擎熄火,雨声被隔绝在外,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保镖率先下车,撑开伞,拉开了陆北辰一侧的车门。
陆北辰没有立刻动,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林晚星身上。
那眼神很深,里面没有了画室里的暴怒,也没有了平日惯有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复杂的、林晚星看不懂的沉寂,仿佛暴风雨过后,海面下汹涌未平的暗流。
“下车。”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碰撞。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那双曾经盈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空洞。
“陆北辰,”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如果我父亲今天有任何不测……”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迸射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狠戾与决绝,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威胁。
陆北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下颌线微微绷紧。
“你在威胁我?”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那股压抑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具压迫感。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晚星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而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如果连这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陆北辰,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又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他。
那一刻,陆北辰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片荒芜的废墟之下,隐藏着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种。他毫不怀疑,如果林卫国真的出事,眼前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地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战栗,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脊椎。
他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潮湿尘土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他没有再看她,只是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跟上。”
然后便大步朝着电梯口走去,背影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挺拔而孤绝。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恐惧和即将崩溃的情绪。
她跟着下了车,在保镖的护送下,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沉默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陆北辰站在前面,背对着她,肩背宽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林晚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冷硬的背影,心中那片冰冷的决绝之下,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困惑悄然滋生。
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和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是什么?
不是因为被威胁的愤怒,更像是……某种被触动了的、类似于……忌惮?
他会在意她的威胁吗?
一个被他视为蝼蚁、随意掌控生死的囚徒的威胁?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VIp病房区走廊里安静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的气味。早有接到通知的医院主任和几名专家等候在走廊里,看到陆北辰,立刻迎了上来,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先生,林小姐。”主任快步上前,“林老先生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是突发性的心肺功能衰竭,经过抢救,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还需要密切观察。”
林晚星听到“暂时稳定”,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因为“心肺功能衰竭”和“密切观察”而再次揪紧。她急切地想冲向病房,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陆北辰面无表情地听着主任的汇报,目光扫过病房紧闭的门。
“原因?”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初步判断,可能是药物副作用引发的连锁反应,加上患者本身身体机能衰退严重……”主任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我们已经调整了用药方案,但……陆先生,您知道的,林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一直很不乐观,这次能抢救回来,已经是……”
后面的话,主任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林晚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药物副作用……身体机能衰退……很不乐观……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是陆北辰。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只手隔着薄薄的衣裙,熨帖在她腰侧,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竟带着一丝……滚烫?
林晚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挣脱了他的搀扶,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抬起头,戒备而愤怒地瞪着他。
是他!
一定是他!
是他授意用了那些有副作用的药!是他故意要拖垮父亲!
陆北辰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指控和恨意,刚刚扶过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看她,只是对主任吩咐道:“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陆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主任连忙保证。
陆北辰微微颔首,然后目光转向林晚星:“你可以进去看看他,时间不要太长。”
林晚星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不再看他,猛地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冲了进去。
病房里,各种监控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林卫国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脸色灰败,双眼紧闭,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微弱的生命力。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没见,父亲似乎又苍老憔悴了许多,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头发几乎全白了。
“爸……”林晚星扑到床边,握住父亲枯瘦冰凉的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她将脸埋在父亲的手边,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至亲脆弱的生命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陆北辰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伏在床边、哭得浑身颤抖的纤细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恨吗?
是的,他恨林卫国,恨他醉酒驾驶夺走了晴晴的生命,毁了他的一切。
可看着林晚星此刻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烦躁地移开视线,抬手松了松领口,仿佛那里被什么东西勒得喘不过气。他转身,对身后的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大步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背影依旧冷硬,却莫名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落荒而逃的意味。
雨,还在下。
医院走廊里,哭声与寂静交织。
而某些坚固的东西,似乎正在这冰冷的雨幕和生死的边缘,悄然松动、龟裂。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崽崽助攻:爹地,妈咪又跑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