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晚,比别墅更加漫长而煎熬。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监控仪器的滴答声像永不停歇的秒针,精准地丈量着生命的流逝和等待的焦灼。
林晚星几乎一夜未眠。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时而看着父亲昏睡的容颜,时而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思绪纷乱如麻。父亲的短暂清醒,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他那急切的眼神,破碎的音节,到底意味着什么?
凌晨时分,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更添几分凄清。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查房的轻微脚步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就在林晚星意识有些模糊,几乎要靠在椅背上睡着时,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不是护士查房的时间!
林晚星瞬间惊醒,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睡意荡然无存。她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护工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并迅速反手将门虚掩上。
是谁?!
陆北辰派来的人?还是……?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按响呼叫铃,或者大声呼救。
然而,那个“护工”却对着她,极其快速地、将一个手指竖在口罩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他(从身形判断,像是个男人)指了指病床上昏睡的林卫国,又指了指林晚星,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锐利和……急切?
不是陆北辰的人?
林晚星的动作僵住了,她紧紧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全身戒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护工”见她没有呼喊,似乎松了口气。他快步走到床边,先是迅速而专业地检查了一下林卫国的生命体征和输液管路,动作熟练,看起来确实像专业的医护人员。但紧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林晚星瞳孔骤缩的事情——
他极其隐蔽地,从护工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的纸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了林晚星放在膝盖上的、虚握着的拳头里!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林晚星一直死死盯着他,几乎无法察觉。
塞完纸团后,那个“护工”对她使了个眼色,含义不明,然后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仿佛从未出现过。
从进来到离开,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林晚星僵在原地,手心里攥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带着陌生人体温的纸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是谁?
沈确的人?
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她不敢立刻查看纸团的内容。门外就有陆北辰的保镖,病房里也可能有隐藏的监控。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将握着纸团的手,更加收紧,藏在了衣袖的遮掩之下。她闭上眼睛,假装小憩,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留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外依旧安静,只有雨声淅沥。
那个“护工”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秒,真的只是她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手心里那个实实在在的纸团,却冰冷地提醒着她,那不是梦。
天快亮时,雨停了。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将明未明的色调。护士进来进行晨间检查和护理。
林晚星趁着护士忙碌、背对着她的间隙,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将手心里的纸团,转移到了病号服的口袋里,并用力按了按,确保它不会掉出来。
她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她知道,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查看纸团的内容。
机会在上午出现。钟管家来送早餐,并告知她,陆北辰上午会过来一趟。
林晚星以想去洗手间洗漱为由,拿着钟管家带来的洗漱包,走进了病房自带的独立卫生间。
反锁上门,她靠在门板上,深吸了几口气,才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已经被她的体温和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纸团。
她走到洗手池前,借着水流声的掩护,极其小心地,将纸团展开。
纸张很薄,上面是用极细的笔写下的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潦草,显然书写者当时处于匆忙或紧张的状态:
【林老昏迷前曾反复呓语:“盒子……老宅……枫树下……” 小心陆,他在找东西。勿信沈。】
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晚星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盒子?老宅?枫树下?
父亲昏迷前反复念叨的?!
陆北辰在找东西?他在找什么?难道和父亲念叨的有关?!
勿信沈!是沈确吗?为什么不能信他?!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认知。她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父亲果然知道什么!他是不是预感到了危险,所以才在昏迷前留下这样的线索?
陆北辰囚禁她,折磨她父亲,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还在寻找某样东西?那样东西,藏在老宅的枫树下?一个盒子里?
而沈确……这个屡次向她抛出橄榄枝、看似能帮她的人,竟然也被警告“勿信”?
她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坠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漩涡。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仇恨与囚禁,背后却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该怎么办?
相信这张纸条吗?这会不会是陆北辰或者沈确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如果不信,父亲昏迷前的呓语又作何解释?陆北辰反常的执着又为了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恐慌攫住了她。她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苍白失措的脸,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立无援和前途莫测。
她必须冷静。
必须弄清楚真相。
她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却没有扔掉。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洒在脸上,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下来。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沸腾的思绪稍稍平复。
无论如何,这条信息是一个突破口。
一个可能揭开所有谜团,也可能将她推向更危险境地的突破口。
她将纸条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洗漱包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然后整理好表情,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疏离和麻木的平静。
只是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当陆北辰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林晚星正坐在床边,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陆北辰站在门口,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的林卫国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才转向林晚星。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黑色的长大衣,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冷峻气场却并未减弱分毫。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那过分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林晚星没有抬头,依旧专注着手里的苹果,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怎么样?”陆北辰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刚睡着。”林晚星简短地回答,语气平淡无波。
陆北辰走到床边,看着林卫国灰败的睡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探一下林卫国的额头,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顿住了,缓缓收了回来。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林晚星眼角的余光。
他在迟疑什么?
是厌恶?还是……别的?
她没有问,只是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床头的碟子里。
“医生说,需要观察几天。”陆北辰转过身,面对着她,“这几天,你就留在这里。”
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晚星终于抬起眼,看向他。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空洞,仿佛他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
她的顺从,让陆北辰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林晚星缓缓放下手中的水果刀。
手心里,因为用力,早已是一片冰凉的汗湿。
盒子……老宅……枫树下……
小心陆……勿信沈……
纸条上的字句,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一场围绕着她、围绕着父亲、围绕着某个未知“盒子”的、更加惊心动魄的暗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她,身处风暴中心,必须在这场真假难辨、危机四伏的迷局中,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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