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至又一个月，鸡鸭的骚乱终于归于平静，张九烨原以为苦日子能稍歇一口气，没想到养猪场却又出了难题。临近初夏，村里头的风都带着田野里红薯叶的清香，只是养猪栏里，却笼罩了一股焦虑的空气。
这一天上午，张九烨穿着旧布褂，顶着刚升起的朝阳，沿着养猪场匆匆而来。清晨的雾尚未荡尽，泥路旁的野草也已有些稀疏。刚踏进猪圈门口，喂猪的老高正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他身边的几头大猪，原本喧闹，如今却安静不少，偶尔低头拱拱地，围着食槽转圈，却只是象征性地嗅嗅，两眼流露出说不出的失落和无措。
“九烨，坏消息啊。”老高望着厂长来了，赶紧站起身，声音里带着焦急，“猪食都快没了。红薯藤吃得见底了，昨天最后一筐白萝卜也没了，野地里能割的草也割得只剩根儿了。再不想办法，这些猪准得饿肚子，到时候可要闹事。”
张九烨闻言，目光扫过猪栏里的猪，却见它们眼神里满是期盼，又夹杂失落。他心头一紧，这可是村里人托付的宝贝，万一猪饿坏了，不只自己要担责，全村的日子也跟着难过。猪圈外阳光斜洒，映得泥砖墙都泛着浅浅的金光。可眼下这情形，看着分外焦灼。
“你们早就发现了？”张九烨问。
“早就觉得不对劲，野草吃得比去年还快，可今年猪多，嘴大，吃啥都顶不上。”老高叹气，“这几天猪都开始抢食，晚上还闹腾。”
张九烨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现有的饲料储存和消耗速度。昨天他还在村口遇到大家闲聊，隐约听说隔壁队的小猪也开始掉膘，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轮到自己头上。他踱步在猪圈边，呼吸里都是猪哼哼的怪味，也夹带着食槽里最后几根红薯干的气息。
正当他陷入沉思，院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生产队的组员：王新安、李文江和几个乡邻。大家面带忧色，围在院中，纷纷开口。
王新安率先问：“九烨，猪食这么紧，咱们有啥招儿没有？”
李文江插话：“猪没吃的，拉不出膘来，过不了多久还不得病，养得白费力。”
院子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太阳渐渐高升，院落被晒得熠熠发光，连老槐树的影子也移到了墙根下。张九烨看着大家焦急的面孔，心里憋着一口气。他想起先前鸡鸭发病时大家抱成一团总算闯了关，如今这阵关口还得大家出力。
他压住心头的焦虑，大声道：“都先别急！咱人多力量大，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看看怎么合力解决。我先说几条思路，大家再添补。”
他话音刚落，周遭喧嚣如被一只无形巨手刹那间扼制。众人仿若中了定身咒，瞬间安静下来。偌大空间内，静谧至极，落针之音仿佛都清晰可辨。张九烨轻咳一声，让话语于晨曦的空气中更显沉厚：“其一，我们能够前往县城的豆腐坊购置豆渣。豆渣堪称宝物，它是猪的至爱美食。猪食之，既能大快朵颐，又能补充蛋白质，为其生长助力，可见豆渣益处颇多。”
李文江眼前一亮：“豆渣确实有用，原先家里杀猪前都要混点这东西，猪膘壮。”
张九烨接着道：“第二，去镇上的碾米厂买米糠。米糠堪称天然优质饲料，若将其与鲜嫩菜叶相拌，那便是为猪精心调配的美味佳肴。猪儿们一旦享用，定会大快朵颐，欢快进食。”
王新安点头：“米糠好买，县城那边经常有剩下的。”
张九烨挥手示意：“第三，榨油厂出来的油菜籽渣，也是好饲料，有点油性，猪吃了能长膘。”
老高附和：“对，这玩意拌麦麸、糠吃得香。去年有一回混了点，猪膘马上鼓起来。”
“第四，咱们靠近大河，渔户家里有干鱼，打成粉也是好饲料。”张九烨继续分条数说。
李文江笑道：“干鱼猪更爱吃，这得去找太河边的王老三。”
其五，即便野草皆已难觅踪迹，仍有部分野菜与杂草留存，尚未被触动分毫。总归比忍饥挨饿要好。”张九烨目光流转，环顾众人，神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王新安点头：“我明儿去西山坡找，能找多少算多少。”
张九烨顿了顿，补充最后一点：“第六，咱不能光捡现成的，得趁这个机会种点猪能吃的青菜、豆子、红薯，长期有保障。地里荒着不如变肥地。”
听着他的安排，院里炸成一锅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谁该去哪里，谁有闲人，如何分批赶赴县城镇上。
王新安主动揽下到豆腐坊、碾米厂的任务，说：“我跑得快，明儿一早就去县城，把豆渣和米糠都带回来。”
李文江说：“我跟王新安一起，两个人提货方便。”
老高自告奋勇：“我认识昌河榨油厂的刘老板，这次我出面，说什么也得要些油菜籽渣。”
另一位组员陈勇插话：“我家亲戚在河边住着，干鱼的事我跟他们商量。”
张九烨见分工明确，又提出：“剩下一批人去矮坡山地，开荒种豆子和青菜。若想让猪在秋后有充足食粮，咱们需进行大规模种植。如此，方能保障猪群的饲料供应，为养殖事业奠定坚实基础。”
众人皆踊跃举手，声如洪钟般响应道：“我愿前往执锄掘地！””“我带铲子去。”一时间，院落里气氛火热，焦虑一扫而光。
随后，张九烨带队来到矮坡山地。太阳已升至当顶，漫山的野草被风吹得打着旋。男男女女分成小队，挥汗如雨，铲土声、号子声，交缠成一曲劳动乐章。矮坡地原本寂静，如今却热闹非凡。张九烨站在坡头，望着大家在烈日下挥动锄头，心里既感激又自责，想着都是自己一时大意，猪食才闹紧张，但同时也为大家的团结点赞。
一路劳作下来，汗水混着泥土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襟，张九烨时不时观察大家的动作，“慢点，别伤着腰，挖深点，这地才疏松。”他既是厂长又像兄长一样叮嘱着。时间在他们的汗水中慢慢推移，太阳开始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山坡上，大家终于将一片土地开垦出来。
次日清晨，王新安和李文江提着满满的豆渣和米糠回来。大家迎上去帮忙卸货。“豆渣拎得手疼，不过值！”李文江笑着喘口气。紧接着，老高带回榨油厂的油菜籽渣，陈勇则拎来了几大袋子干鱼粉。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猪们闻到新鲜饲料的味，开始争相哼哼，抢食起来。
张九烨把米糠、豆渣、鱼粉和油菜籽渣搅拌和在一起，招呼大家一起投喂。猪们吃得欢，哼哼声也变得有劲起来。他凝望着猪圈，先前的死寂已被勃勃生气取代。那原本高悬着、仿若随时会坠入深渊的心，此刻，如同一片悠然飘落的秋叶，终于缓缓归位。暖阳倾泄而下，透过圈栏洒落一地斑驳光影。栏内，猪群身影肆意翻滚、欢快雀跃，似与光影嬉戏，于这一方天地觅得只属于它们的欢愉之境。
傍晚，组员们又在开好的荒地里播下豆子和青菜，顺带种了些红薯苗。张九烨站在地头眺望，天色慢慢暗下来，远处夕阳拉长了人们的影子。村子静谧，只有不时传来的笑聊声。张九烨感到一丝温情，仿佛再大的困境，只要有大家在，再难也能熬过去。
一个星期后，养猪场里的猪膘明显壮实起来。老高兴奋地冲进张九烨办公室：“九烨，你看这猪膘鼓的，这猪又活过来了！”
张九烨坐在桌前，眉头舒展，眼里满是笑意。他回想过去这段日子的奔波和团结，心里感慨万千。原来，厂子里的风风雨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办法总比困难多。
暮色降临，院子里猪圈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猪拱槽的声音。张九烨在院子里踱步，抬头望着天空，觉得一切都不容易，但又觉得值得。厂房内，尚有几人在收拾饲料。院子旁的草丛里，萤火虫闪烁微光。静谧的夜，让整个村子好似都沉浸于劳作后的满足与欣慰里，一幅宁静祥和之景。
有人在角落里感慨：“咱们厂长张九烨，还是有办法！幸亏有他，要不然猪得饿坏了。”
也有人懒洋洋地靠在门口说：“以后得想着备点猪食，不然出问题还得折腾！”
张九烨听在耳里，心里有点自骄，也有深深的责任感。他暗自发誓，以后不让这种荒乱再发生，要把猪场的管理和饲料的统筹做得更加细致。天色彻底暗下来，村庄也沉静下来，只有张九烨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的星光，心头渐渐温暖。那些困苦，那些奔忙，最终都化作脚下的土地和圈里的猪膘，见证着一代人的生活与希望，也共同托起了整个村子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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