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栖水镇,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被加速了。
当苏辰星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一步,当他会含糊不清地喊出第一声“妈妈”,当他会用胖乎乎的手指指着绘本上的图案咿呀学语时,苏晚才惊觉,那个襁褓里红彤彤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一个五岁的小小少年。
五年。
距离那个雨夜,已经整整五年。
这五年,苏晚像是换了一层皮肤,在栖水镇潮湿温润的空气里,重新活过。最初的惊弓之鸟般的恐惧,渐渐被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平静抚平。她依然是“苏晚”,一个带着孩子、靠卖画稿为生的单身母亲,安静,少言,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就会心惊肉跳。
周明的小店“时光印记”,因为苏晚独具风格的设计,渐渐有了些名气。不再仅限于明信片和胶带,开始有一些本地的民宿、咖啡馆找上门,请她设计logo、墙面彩绘,甚至是一些小型的艺术装置。收入虽然依旧不算丰厚,但足够支撑她和辰星在这个小镇上,过上简单却安稳的生活。
他们依旧住在那栋老旧的小楼里,房间被苏晚用捡来的树枝、干花和廉价的布料布置得温馨而富有生气。窗台上摆着一排绿萝,长得郁郁葱葱,那是辰星学着浇水照料的“成果”。墙上贴满了辰星的“大作”——歪歪扭扭的太阳,色彩斑斓的小人,还有苏晚画的各种星空和花草。
辰星继承了陆瑾寒过于出色的五官,眉眼深邃,鼻梁挺翘,尤其是抿着嘴不笑的时候,那股天然的冷感和疏离,几乎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但当他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时,那点冷峻便瞬间冰消雪融,只剩下属于孩童的纯真和暖意。
苏晚常常看着儿子的睡颜出神。这张脸,是恩赐,也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只能庆幸,栖水镇足够偏远,信息足够闭塞,而陆瑾寒的触角,似乎还没有伸到这样的角落。
“妈妈,”辰星举着一幅刚画好的画,哒哒哒地跑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递给她,“你看,我画的星星爸爸!”
画纸上,是用蜡笔涂成的深蓝色夜空,上面点缀着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黄色星星,最大的一颗,下面还画了三条线,代表光芒。旁边,是一个火柴人,戴着奇怪的帽子(大概是他想象的宇航员头盔),站在一颗小星星上。
苏晚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带着一丝细微的、已经习惯了的酸楚。
她接过画,仔细地看着,然后笑着把儿子搂进怀里:“画得真好!星星爸爸一定很喜欢。”
“妈妈,”辰星靠在她怀里,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了认真的好奇,“星星爸爸,真的能看见我们吗?他一个人在天上,会不会很孤单啊?”
苏晚亲了亲他的额头,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哼唱摇篮曲:“能的。他就在最亮的那颗星星上看着我们呢。只要辰星乖乖的,开心地笑,星星爸爸就不会孤单。”
这是她编织了无数次的童话,说给儿子听,也说给自己听。她必须让这个谎言坚不可摧,成为支撑他们母子世界的一部分。
辰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窗外飞过的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地追了出去。
苏晚看着儿子活泼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幅稚拙的画,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她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在栖水镇接一些零散的设计活了。辰星在长大,他需要更好的教育,更开阔的视野。而她,也需要一个更大的平台,来证明自己,来获取足够保护他们母子未来的资本和力量。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本翻旧了的珠宝设计杂志上。封面是一场即将在沪市举办的国际珠宝设计新锐大赛的宣传海报。金奖获得者,不仅能获得高额奖金,还能得到国际知名珠宝商的签约机会,以及在下半年巴黎国际珠宝展上亮相的资格。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一旦参赛,她的名字“苏晚”(虽然是化名,但毕竟与“苏念”同姓),她的设计风格,都有可能暴露在更广阔的网络和信息平台上。万一……万一被陆瑾寒那边的人注意到……
可若是一直龟缩在这个小镇,她永远只能是被动等待命运裁决的那一个。她需要主动走出去,需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和铠甲。
她翻出这些年来,在无数个深夜,哄睡辰星后,伏案画下的设计图。那些图纸,承载着她无法言说的情感和梦想,比卖给周明店铺的那些风景画,更加精致,更加充满奇思妙想,也……更加接近她内心深处,那个曾经在陆瑾寒身边,被压抑、被忽视的真正自我。
其中有一套系列设计,名为“星骸”。灵感,就来源于她告诉辰星的那个谎言——关于变成星星的爸爸。
她用纤细却坚定的线条,勾勒出星辰爆炸后残留的瑰丽轮廓,用想象中的材质表现星辰的璀璨与永恒的寂寥。主设计是一枚胸针,扭曲的铂金线条包裹着一颗切割不规则、内部仿佛有星云流动的深蓝色宝石,既像守护,又像禁锢,充满了矛盾而动人的美感。
这套设计,倾注了她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犹豫了几天,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苏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将“星骸”系列的设计稿精心扫描,按照大赛的要求,填写了报名表。在参赛者姓名一栏,她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郑重地写下了“苏晚”两个字。
点击“提交”按钮的那一刻,她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
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会扩散到哪里,她无法预料。
……
几乎是在苏晚提交参赛作品的同时,锦城,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瑾寒刚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间扫过办公桌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与他整个冷硬简洁的办公风格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略显陈旧的、手工制作的陶瓷杯子。杯身是稚嫩的蓝色,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黄色星星,和辰星刚才那幅画,竟有几分异曲同工的拙朴。
那是很多年前,苏念刚到他身边不久,有一次他发烧,她笨手笨脚地照顾了他一夜,第二天偷偷跑去手工陶艺店,烧制了这个杯子送给他。当时他说了什么?好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了句“难看”,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她却好像并不介意,只是小声说:“喝热水的时候用,就不会觉得苦了。”
后来,她不见了。清理她东西的时候,这个杯子被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再后来,不知怎么,就习惯性地一直放在办公桌上。
他从不使用它。
只是偶尔,在极度疲惫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目光会落在上面,那幼稚的蓝色和歪扭的星星,像一根极细的针,刺一下他包裹在层层冰壳下的某处神经。
陈铭敲门进来,送一份需要紧急签署的文件。
陆瑾寒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签下名字。递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那边,还没有消息?”
陈铭立刻反应过来“那边”指的是什么。他心头一紧,垂下眼:“抱歉,陆总。我们的人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苏小姐似乎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电子支付记录,也没有使用身份证在任何需要登记的场所出现过。就像……就像彻底融入了人海。”
陆瑾寒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陶瓷杯粗糙的表面上摩挲着。
五年了。
一个女人,能藏得这么彻底?
除非……她有了必须隐藏到底的理由。
一个模糊的、他刻意忽略了几年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当年她离开前,似乎……是瘦了些,脸色也差了些。他当时只以为是她害怕林薇薇回来而心神不宁。
可现在想来,会不会……
他眸色沉了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在胸腔里窜动。
“加大搜寻力度。”他抬起眼,眼神锐利,“重点排查私立医院,尤其是妇产科,还有……学龄前儿童的登记信息。”
陈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老板的暗示,心中骇然,连忙低头:“是,陆总!我立刻去安排!”
陈铭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陆瑾寒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拿起那个画着星星的杯子,指腹感受着那粗糙的、廉价的质感。
苏念。
你到底在哪里?
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又在哪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女人的逃离,或许不仅仅是一次背叛,更是一次……窃取。
而他,绝不允许属于他的东西,流落在外,尤其是……流着他的血的东西。
窗外,锦城的夜幕开始降临,华灯初上,一片冰冷的人造星河。
而千里之外的栖水镇,苏晚哄睡了辰星,坐在窗边,就着一盏旧台灯,开始构思新的设计图。她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因为陆瑾寒改变了搜寻策略,而开始悄然收紧。
她只是看着窗外栖水镇宁静的夜空,那里繁星点点,其中一颗,格外明亮。
她轻轻抚摸着桌上那幅辰星画的“星星爸爸”,眼神温柔而复杂。
风暴来临前,总是格外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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