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跟你回去。”
“但辰星,不行。”
苏晚的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画廊里,却像两颗先后投入冰湖的石子,第一颗打破了表面的平静,第二颗,则直坠湖心,激起了陆瑾寒眼底骤然凝聚的风暴。
他周身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变得凛冽刺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挑衅的冰冷。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苏念,你最好想清楚,再重复一遍。”
苏晚迎着他几乎能将人冻结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风雪中顽强扎根的细竹。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我说,我可以跟你回去,回锦城,回帝景苑,或者任何你指定的地方。继续做你笼子里的金丝雀,或者……任何你希望我扮演的角色。”她的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是,辰星必须留下。他不能回去。”
陆瑾寒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你以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那个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是陆家的血脉。他的归宿,由不得你决定。”
“他的归宿,应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在你为他编织的、冰冷的黄金牢笼里,当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的傀儡!”苏晚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回归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陆瑾寒,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父亲,你只懂得占有和控制。”
“我不需要懂。”陆瑾寒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我只需要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这就足够了。法律,血缘,都站在我这一边。苏念,你拿什么跟我争?”
“我拿我的命。”
苏晚轻轻吐出五个字。
画廊里仿佛有寒风刮过。
陆瑾寒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苏晚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近乎荒芜的坦诚和决绝:“我跟你回去,任由你处置。这是我为当年的‘欺骗’和‘逃离’付出的代价,我认。但辰星,他是无辜的。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有选择的权利,有……在阳光下自由奔跑、不必时刻担心被谁抓走的童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消失:“如果你执意要带他走,那么,你带回去的,只会是一具我的尸体。我说到做到。”
她不是在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种走到绝路后,唯一剩下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选项。
陆瑾寒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或者动摇。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沉寂的、燃烧到尽头后的灰烬,以及灰烬之下,那不容置疑的、以生命为赌注的决心。
这个女人……真的做得出来。
五年前那个怯懦、顺从,只会躲在角落里的苏念,早已在逃亡和养育孩子的艰辛中,被彻底重塑了筋骨。她变得坚韧,固执,甚至……不惜以最惨烈的方式,来守护她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暴怒、挫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被称之为“震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所有人都在他的意志下俯首帖耳。唯独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甚至不惜用生命来划下界限!
“你是在威胁我?”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不。”苏晚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我是在请求你。用我仅剩的、唯一还能自主支配的东西——我的生命,请求你,放过辰星。”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洞察般的悲凉:“而且,陆瑾寒,你真的想要一个,目睹自己母亲死在面前的孩子吗?那样的‘继承人’,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最尖锐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陆瑾寒内心深处某个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角落。
他想要一个流着他血脉的继承人,没错。但他要的,是一个健康、优秀、能够延续陆氏辉煌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内心充满创伤、可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的孩子。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迟疑,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男人冷酷、专制,但他同样理智、精明。他懂得权衡利弊,懂得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对他、对陆氏最“有利”的。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大提琴的旋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画廊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塞纳河水永恒的、漠不关心的流淌声。
陆瑾寒的目光依旧钉在苏晚脸上,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极其复杂的评估和较量。他在衡量她的决心,在计算强取豪夺可能带来的后果,在权衡一个“完整”的继承人和一个“可能被毁掉”的继承人之间的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陆瑾寒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最终拍板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辰星,可以暂时留在你现在安排的地方。”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但她强行撑住了。
“但是,”他的话音一转,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锐利,“你必须立刻跟我回国。从今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与他联系,不得探望。他的抚养和教育,我会另行安排人手负责,你,没有干预的权利。”
“至于你……”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既然自愿回来,就要遵守我的规矩。过去五年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但从这一刻起,苏念,你最好彻底忘掉‘苏晚’这个名字,忘掉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安分守己地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记住,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我,最后的仁慈。”
他用“仁慈”二字,为他单方面制定的、残酷的条约,盖上了封印。
苏晚听着他一条条冰冷的规定,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重新贴上标签、规划好用途的物品。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没有未来。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牵制辰星的“人质”,以及……满足他掌控欲的、一个活着的符号。
她闭上眼,将眼底最后一点酸涩逼退。
然后,她睁开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好。”她只回答了一个字。
没有抗争,没有异议。
仿佛她答应的,只是一顿晚餐的邀约,而不是卖身葬送后半生的契约。
陆瑾寒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那股掌控一切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烦躁。
他厌恶她的反抗,更厌恶她此刻这种……仿佛灵魂已经抽离的空洞顺从。
“陈铭。”他不再看她,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安排飞机,明天一早回国。”
“是,陆总。”陈铭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躬身应道。
陆瑾寒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璀璨却虚假的星河,迈步,头也不回地朝着画廊门口走去。
苏晚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直到陈铭也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目光掠过这间华丽而冰冷的画廊,掠过窗外那条承载了无数浪漫传说的河流。
这里,是巴黎。是她曾经以为可以触摸到梦想的地方。
而现在,梦想碎裂,星光陨落。
她用自己,为辰星换来了暂时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自由。
以身为界,画地为牢。
她的战争,似乎结束了。
以一种屈辱的、彻底失败的方式。
但她知道,只要辰星还能在阳光下欢笑,她此刻踏入的这片无边黑暗,便不算毫无意义。
她抬起脚,跟着陈铭,一步步走向那扇重新打开的、通往未知囚笼的门。
背影消失在巴黎的夜色里,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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