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在团团的哼唧声中醒来的。她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了不到两小时，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但母性的本能让她立刻清醒，第一时间望向婴儿床。
然而，婴儿床是空的。
她的心猛地一紧，随即才注意到，陆瑾寒并没有离开。他正抱着团团，姿势略显僵硬地坐在离床不远的单人沙发上。晨曦的光芒为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怀中孩子的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审视。
团团似乎也刚醒，退烧后的小脸不再潮红，显得有些苍白虚弱，精神恹恹的，不像平时那样醒来就活力四射地咿呀作语。他只是扁着小嘴，发出细微的、带着委屈的哼唧，小手无力地抓着陆瑾寒睡袍的衣襟。
陆瑾寒显然对这种“虚弱模式”的婴儿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像苏晚那样本能地轻哄或检查尿布，只是维持着抱他的姿势，眉头微蹙，仿佛在分析一个复杂的商业数据。
“他……是不是饿了？”陆瑾寒抬起头，看向刚刚坐起身的苏晚，语气带着一种不太确定的征询。这是他第一次在关于孩子的事情上，用这种近乎…求助的口吻对她说话。
苏晚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团团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下来了，只是还有些低烧后的虚弱汗意。
“体温正常了。”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仔细看了看儿子蔫蔫的样子，轻声道，“可能是饿了，也可能只是不舒服想撒娇。我先喂他试试。”
她伸出手，准备从陆瑾寒怀里接过孩子。
陆瑾寒顿了顿，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才缓缓地将团团递还给她。交接的瞬间，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苏晚的手背，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到一般，迅速分开。
苏晚抱着团团坐到床边，背对着陆瑾寒，开始喂奶。小家伙闻到奶香，本能地凑过去，吮吸起来，但力道远不如平时，吃几口就歇一下，哼哼唧唧的。
就在这时，王姐领着医生和护士进来进行晨间检查。
医生看到是苏晚在喂奶，而陆瑾寒则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气氛似乎比平时…平和许多，心中微微讶异，但面上不显。
“陆先生，苏小姐，早上好。我来给小少爷做个检查。”
苏晚点点头，稍稍调整姿势，方便医生听诊。
医生仔细检查了团团的心肺，又看了看喉咙，询问了体温、精神和进食情况。
苏晚一一回答：“体温早上量是37.8c，精神不太好，吃得也比平时少，有点嗜睡。”
“这是退烧后的正常现象，身体需要恢复期。”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解释，“只要不再反复高热，精神慢慢好转就问题不大。继续观察，少量多次喂奶，注意补充水分……”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瑾寒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他睡眠比平时多，呼吸声偶尔有点重，是否需要用药或者进一步检查？”
他的问题非常具体，直指核心，显示出他刚才观察得极为仔细。
苏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刚才只顾着心疼和喂奶，并没有注意到呼吸声这些细节。
医生闻言，又俯身仔细听了听团团的呼吸，然后直起身，对陆瑾寒恭敬地说：“陆先生观察得很仔细。呼吸音稍重可能是因为鼻腔还有少量分泌物或者喉咙轻微红肿，目前听没有啰音，问题不大。我建议先继续观察，暂时不用增加药物，避免过度治疗。如果出现呼吸明显急促或者有杂音，再及时处理。”
陆瑾寒听完，微微颔首，没有再追问。
苏晚在一旁，看着陆瑾寒与医生这番冷静而高效的交流，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一个提供细致的观察，一个给予专业的判断，配合得…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而她作为母亲，提供的则是孩子最直观的感受和状态。
在这种特殊的“分工”下，关于团团病情的沟通变得异常顺畅和全面。
医生做完检查，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晚轻轻拍着终于又昏昏沉沉睡去的团团的背，心情复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陆瑾寒以这样一种方式，共同面对孩子的疾病。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基于事实的交流和…目标一致的应对。
陆瑾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已经完全亮起的天空，背影依旧挺拔孤傲。
“今天我会留在家里。”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公司的事情线上处理。”
苏晚再次愣住。他…要留在家里？是因为不放心团团吗？
她没有问出口，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好。”
陆瑾寒没有再说话。
阳光洒满房间，驱散了昨夜的阴霾和恐慌。团团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显然正在安稳的睡眠中恢复元气。
苏晚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又看了看窗边那个沉默的背影。
这一次的危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两人冰冷的关系撕开了一道口子。风暴过后，留下的不是更深的狼藉，而是一种…被迫靠近后，产生的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以及一丝在医生面前偶然展现的、关乎同一个生命的，生涩的默契。
这默契如此微弱，仿佛晨曦中的薄雾，一触即散。
但它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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