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玉石门户,凌尘只觉周身空间一阵扭曲变幻,眼前的白光瞬间被无尽的黑暗所取代。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连神识都难以穿透的虚无之暗。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仿佛依旧踏在石阶之上,但四周却空无一物,唯有死寂。
登云梯上的恐怖压力与神魂冲击,在此刻骤然消失,但这种极致的寂静与虚无,反而带来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仿佛独自一人被放逐到了宇宙的尽头,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幻心阵……考验道心与神魂……”凌尘心中默念,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紧守灵台,寂灭龙元在体内缓缓流转,神识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却如同泥牛入海,感知不到任何边界与存在。
就在他全神戒备之际,眼前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猛地撕开!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凌尘瞳孔骤缩,他赫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凌家!不是月华剑宗的居所,而是那个他出生、成长,却也受尽屈辱的青阳城凌家!
只是,眼前的凌家府邸,已非昔日模样。断壁残垣,焦木横陈,昔日繁华的演武场遍布坑洼与暗红色的血迹。一具具熟悉的、或陌生的人影倒伏在地,了无生机。他的大伯凌啸天,胸口插着一柄利剑,瞪大的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不甘与恐惧。那些曾经嘲讽他、欺辱他的凌家子弟,此刻也如同破布娃娃般散落各处。
“不……!”凌尘心神剧震,即便知道这极可能是幻境,但那扑面而来的惨烈与真实感,依旧让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尘儿……”一个微弱而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凌尘猛地转头,只见父母居住的那间小屋门前,母亲云婉瘫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她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担忧。
而在她身旁,父亲凌天南单膝跪地,浑身浴血,一柄狰狞的黑色长矛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他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影和气息,让凌尘瞬间目眦欲裂!
“爹!娘!”凌尘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母亲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看着父亲的身体微微抽搐,生命力飞速流逝。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弱?!为什么保护不了他们?!”无边的悔恨、自责与愤怒,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与执念——父母的失踪,以及自身力量不足带来的无力感。
“力量……你需要力量……”一个充满诱惑、仿佛源自他心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臣服于我,献上你的忠诚,我将赐予你颠覆一切、守护想守护之人的无上伟力……看,他们就在那里,只要你点头,就能救他们……”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父母的身影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归墟龙晶在他意识中显化出的形态,它散发出幽暗深邃的光芒,充满了无穷的奥秘与力量,似乎在向他招手。
凌尘眼神挣扎,面容扭曲。力量的诱惑是如此真实,拯救父母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只要他点头,似乎一切都能挽回……
但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他左眼之中,那点微弱的星辰虚影骤然亮起,一股清凉之意流转识海!同时,苏晚晴留在冰心玉简中的凝神法门自动运转,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他动荡的心神!
“不!”凌尘猛地咬牙,舌尖传来剧痛和腥甜,让他瞬间清醒了数分,“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依靠外物、迷失本心换取的力量,绝非正道!我凌尘之道,当以自身意志,一步步攀登巅峰!父母的仇,我会亲手去报!但绝非以此等方式!”
他怒吼着,强行斩断了那诱惑的低语,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眼前的惨烈景象和龙晶的诱惑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消散于无形。
周围的黑暗再次涌来,但这一次,凌尘的心已然平静了许多。
然而,幻心阵的考验,远未结束。
黑暗褪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辉煌的宫殿之中。殿内灵气氤氲如雾,仙音袅袅,无数气息强大的修士向他躬身行礼,口称“尊上”。他高坐于九龙宝座之上,执掌众生生死,一念可定宗门兴衰。权势、地位、荣耀……世间男子所渴求的一切,似乎都唾手可得。
“留下来,这一切都是你的……”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萦绕,带着令人沉沦的魔力。
凌尘眼神淡漠,扫过下方那些模糊而恭敬的身影,心中不起丝毫波澜。“权势如浮云,非我所求。”
景象再变。幽静的竹林小筑,苏晚晴一袭白衣,巧笑嫣然,正在为他沏茶。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美得惊心动魄。没有宗门纷争,没有生死危机,只有岁月静好,相伴到老。这是他所向往的安宁。
“晚晴……”凌尘心中一颤,这一幕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若能如此,夫复何求?
但很快,他摇了摇头,眼神恢复清明:“幻象终究是幻象。真正的晚晴,绝不会希望我沉溺于此等虚假的温柔。她的道在天璇峰,我的路在脚下。唯有并肩于巅峰,方能真正守护这份美好。”
小筑、晚晴、夕阳……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缓缓消散。
接下来的幻象,光怪陆离,层出不穷。有时是他修为尽废,重新沦为众人欺辱的废物;有时是他被【暗焰】杀手追杀,穷途末路;有时是他与苏晚晴因故反目,形同陌路;有时甚至是他堕入魔道,屠戮苍生,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每一种幻象,都直指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欲望、遗憾与弱点。幻心阵,仿佛能窥探到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潜藏的、不愿面对的阴暗面,赤裸裸地挖掘出来,加以放大,进行最残酷的拷问。
凌尘的道心,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经受着千锤百炼。他时而怒吼,时而沉默,时而面露痛苦挣扎之色。但他始终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以《寂灭龙皇经》的寂灭真意,斩断虚妄,以苏晚晴所授的凝神秘法,稳固神魂。
他的意识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不断穿梭,沉沦又挣脱,破碎又重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千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周围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但凌尘却能清晰地“看”到,在这黑暗的中央,悬浮着一颗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粹、坚定光芒的——心!
那是他的本心!历经幻境磨砺,洗尽铅华,褪去所有恐惧、欲望、犹豫之后,所剩下的最本质、最坚韧的核心!
问道于心,惟“坚”而已!坚于道,坚于情,坚于己!
也就在他明悟本心的这一刹那,前方的黑暗中,一点微光亮起,迅速扩大,形成了一道散发着宁静、祥和气息的白色光门。
幻心阵,通关!
凌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神魂前所未有的凝练与通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没有任何犹豫,迈步踏入了光门之中。
光芒闪过,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边缘。广场以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铺就,光滑如镜,周围是层层叠高、足以容纳数万人的观战席。此刻,已有数百道身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广场各处,正是比他先一步通过前两关的弟子。
张撼山、柳如烟、赵金刚、王啸等人赫然在列。他们看到凌尘出现,目光各异,惊讶、忌惮、阴沉……不一而足。
凌尘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开始闭目调息。连续通过登云梯与幻心阵,对他的消耗极大,尤其是心神方面。他需要尽快恢复,以应对最后,也最为激烈的——擂台战!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赵乾的算计,战盟的敌意,都将在那擂台之上,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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