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堂深处,地火分支的洞窟。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地火脉永不停歇的低沉轰鸣,与赤焰石恒定的红光,标记着苦修的日夜。
中央那方巨大的暗红“沉火岩”蒲团,已被磨砺得温润如玉,表面甚至隐隐透出金属般的光泽。蒲团上,熊和共盘膝而坐,上身赤裸。曾经缠裹左肩的纱布早已不见,只留下一条狰狞却已彻底愈合、泛着暗红光泽的疤痕,如同熔岩冷却后的纹路,烙印在虬结鼓胀的肌肉上。他的身躯,比一年前更加精悍雄壮,肌肉线条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铁铸就,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古铜色,隐隐有暗金色的毫芒在皮下流转,仿佛熔炼了万千庚金锋芒。
他双目微阖,呼吸悠长如龟息。每一次吸气,洞窟内灼热的地火煞气与无处不在的庚金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巨鲸的吞吸,形成两道肉眼可见的赤红与暗金气流漩涡,疯狂涌入他周身毛孔!每一次呼气,则吐出极其微弱的灰黑色杂质浊气。他体内,全新的灵力奔涌如岩浆大河,不再是混沌的土黄,而是呈现出一种厚重凝练、暗沉内敛的玄铁之色,边缘流淌着熔金般的赤红毫芒!这正是《混元功》大成后的标志——混元灵力!兼具地火的狂暴熔炼与庚金的锋锐无匹,更融入了龟甲道韵的承载厚重,质量远超同阶!
炼气九层!巅峰圆满!
丹田气海,灵力如汞,粘稠沉重,奔流不息。气海中心,那枚龟甲碎片嗡鸣不止,表面纹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深邃,散发着温润厚重的洪荒道韵。碎片下方,粘稠的混元灵力已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如同星云,隐隐透出向液态转化的趋势!
识海中,“融势”星火早已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一团核桃大小、稳定燃烧的混沌色火焰!火焰核心处,一点暗金色的锋芒与一丝赤红的灼热流转不息,与混元灵力遥相呼应。《基础炼神术》的符文在火焰周围盘旋飞舞,神识强度远超炼气极限,虽未蜕变为神念,但坚韧凝练,足以洞察周身百丈纤毫,抵御寻常筑基初期的精神威压!
一年!
整整一年的非人苦修!
引地火煞气焚身,如坠熔炉!吸庚金锋芒入骨,如受万刃凌迟!千机岩中与机关傀儡搏杀,遍体鳞伤,险死还生!观想地火奔流、庚金锋锐,磨砺意志,几度神识枯竭,头痛欲裂!
每一次极限的突破,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每一次力量的积累,都浸透着血与汗的淬炼。
支撑他的,是落魂峡的剑伤,是功德堂地底的绝望,是师尊那振聋发聩的棒喝,更是深埋心底、那掀翻一切魑魅魍魉的野望!
如今,炼气之路,已至尽头。前方,便是横亘着天堑雷劫的——筑基之门!
轰隆!轰隆!
洞窟深处,传来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如同巨锤锻铁。那是千机岩试炼场的方向。
千机岩,炼器堂后山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岩窟,内部被历代炼器堂长老以阵法、机关术改造,布满了各种精金打造的傀儡、陷阱、重力场域,是锤炼身法、反应、抗压能力的绝佳之地,亦是宗门内闻之色变的炼狱。
此刻,岩窟中心。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快得只留下残影!它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黝黑的“玄铁木”与闪烁着寒光的“精金刃”构成的人形傀儡!动作迅捷如电,关节转动毫无滞涩,手中精金短刃挥舞,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刀光织成一片死亡罗网,封死了中心区域所有的闪避空间!
罗网中心,熊和共的身影如同一道扭曲的灰色闪电!
**形意——猴形!灵猿挂印!**
足尖在布满尖刺的地面一点,身形诡异折转,险之又险地贴着三道交错的刀锋掠过!精金刃带起的罡风刮过他古铜色的皮肤,发出金铁摩擦的声响,却只留下几道白痕!
**形意——蛇形!草上飞!**
落地瞬间,身形贴地急掠,如同毒蛇游草,避开脚下骤然弹出的三根布满倒刺的精金地矛!矛尖擦着后背掠过,寒意刺骨!
**形意——虎形!剪尾!**
面对侧面傀儡横扫而来的精金重棍,他竟不闪不避!腰胯发力,拧身旋踢!右腿如同钢鞭,带着沉重的破空声,后发先至,狠狠扫在傀儡持棍的手腕关节处!
砰!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傀儡手腕应声扭曲,重棍脱手!熊和共借力一个空翻,避开头顶另一具傀儡劈下的刀光!
快!诡!狠!他的身法已臻化境,融合了猴的灵巧、蛇的诡异、虎的刚猛,更带着一种“融势”意志对傀儡攻击轨迹的精准预判!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避,竟将三具速度、力量都堪比炼气九层巅峰的傀儡死死压制!
“不够快!不够刁!”熊和共眼中厉芒一闪!在避开又一波合击的瞬间,他体内混元灵力轰然爆发!玄铁色的灵力瞬间覆盖右臂,肌肉贲张,青筋如龙!
**葬兵拳意——破锋!**
拳出,无声!拳锋之上,混元灵力凝聚成一点沉重到极致的暗沉锋芒!无视了空气阻力,如同瞬移般,狠狠轰在正面傀儡的胸膛核心——一块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驱灵晶核”上!
咔嚓!
精金打造的胸甲如同纸糊般凹陷!核心晶核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灵光熄灭!傀儡动作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另外两具傀儡毫不停顿,刀光棍影再次袭来,更加狂暴!
“来得好!”熊和共低吼,战意沸腾!他不再闪避,身形不退反进!
**形意——熊形!硬开门!**
双足如同生根,脊梁如龙!双拳齐出,混元灵力奔涌如潮!拳锋不再是点,而是化作一片沉重无边的山岳虚影,悍然撞向袭来的刀光棍影!
轰!轰!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刀光崩碎!棍影倒卷!两具傀儡被这蛮横无匹的巨力硬生生轰得倒退数步,精金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熊和共得势不饶人!身形如影随形!
**形意——马形!奔蹄!**
足下发力,地面精金砖石炸裂!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重炮,瞬间撞入左侧傀儡怀中!肩、肘、膝、拳!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化作最致命的武器!混元灵力与千锤百炼的体魄完美结合,暴雨般轰击在傀儡关节要害!
咔嚓!咔嚓!咔嚓!
密集的碎裂声如同爆豆!精金关节在巨力与穿透性极强的混元灵力下纷纷扭曲、断裂!傀儡瞬间散架!
最后一具傀儡刀光再至!直劈熊和共后颈!
熊和共仿佛脑后生眼!头也不回,身形猛地一个下沉回旋!
**形意——鹞形!翻扑!**
如同鹞鹰翻身,快如鬼魅!不仅避开刀锋,更顺势绕到傀儡身后!五指成爪,混元灵力凝聚指尖暗金毫芒,带着沉重的“抓拿”之势,如同铁钳般扣住傀儡脖颈后的核心晶核!
**葬兵拳意——碎!**
五指发力!
噗嗤!
精金护颈如同朽木般碎裂!核心晶核被硬生生捏爆!
最后一具傀儡眼中的红光熄灭,僵立不动。
岩窟内,只剩下熊和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三具报废傀儡散发的金属焦糊味。他站在一地狼藉的精金残骸中,古铜色的身躯蒸腾着白气,汗水混合着几道被刀罡划开的浅痕渗出的血珠,滚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轻响。混元灵力在体内奔流咆哮,如同压抑的熔岩,随时准备喷薄而出!炼气九层圆满的灵力,已至极限!气海深处的液态漩涡旋转加速,发出渴望蜕变的嗡鸣!
筑基的契机,就在此刻!
“好!”
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从岩窟入口处传来。
熊和共转头。柳轻烟一身素净青衣,背负古朴长剑,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她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赞叹,目光扫过地上报废的三具“千机傀卫”,又落在熊和共身上:“三具炼气九层巅峰傀儡,硬撼格杀,毫发无损。一年苦修,脱胎换骨。恭喜熊大哥,炼气圆满。”
她的语气平静,但熊和共强大的神识却敏锐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凝重。柳轻烟的气息也比一年前更加凝练锋锐,隐隐透出炼气七层的波动,显然也未松懈。
“柳师姐。”熊和共微微颔首,散去奔涌的灵力,气息缓缓平复。面对柳轻烟,他无需多言。
柳轻烟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他肩胛那道暗红色的熔岩疤痕上:“筑基在即,三关难渡。灵力凝液,需气海雄浑,灵力精纯凝练至极,方能在天地压力下由气化液,是谓根基。”
“道心无垢,需直面心魔幻境,斩断尘缘执念,明心见性,使神魂澄澈,意志如金,方能承载蜕变的冲击与天地威压,是谓神魂。”
“肉身抗劫,需体魄强横,能硬撼天地灵气灌体之冲击,能抵御筑基时无形无质却足以撕裂经脉的‘灵压之劫’,是谓炉鼎。”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道出了筑基最核心、也最凶险的三道关卡。“此三关,一关难过一关。多少天骄,倒在此门前,身死道消,或根基尽毁。”
熊和共沉默。他自然知晓这三关的凶险。龟甲碎片能助他承载灵力,消磨异力;“融势”意志与炼神术能稳固神魂;千锤百炼的混元金身能硬抗冲击。但,筑基之劫,乃天地之考,岂是易与?
“可有把握?”柳轻烟问道。
熊和共抬起头,目光穿透岩窟昏暗的光线,仿佛看到了那无形的天堑雷劫。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出爆响,古铜色的皮肤下暗金毫芒流转。
“路在脚下,关在前方。”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闯过去,便是新天。闯不过…身死道消,亦无怨悔。”
柳轻烟深深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认同的微光。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青衫背影融入洞口的光影中。
熊和共没有离开千机岩。他盘膝坐在一堆精金残骸旁,闭上双眼。体内奔涌的混元灵力缓缓平复,气海深处的液态漩涡旋转渐缓,但那份渴望蜕变的悸动却愈发清晰。他需要沉淀,需要将这一年的所有感悟、所有力量、所有意志,彻底融会贯通,调整到最完美的巅峰状态,去叩击那筑基之门。
不知过了多久。
“哼,折腾完了?”
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岩窟内响起,毫无征兆。
熊和共睁开眼。玄尘子那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堆报废的傀儡旁。他依旧穿着那件沾着金属熔渣的灰褂子,手里拎着黑陶酒壶,浑浊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熊和共身上,鼻子哼了哼:“三具破铜烂铁,打这么久,丢人。”
熊和共起身,恭敬行礼:“师尊。”
玄尘子灌了口酒,浑浊的眸子在熊和共身上上下扫视,如同在审视一块即将出炉的胚料。“炼气九层…马马虎虎。混元灵力…还凑合。体魄…嗯,能抗住老夫三成力的一拳了。”他点评得毫不客气,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一枚颜色古朴、边缘圆润的深青色玉简出现在掌心。玉简材质温润,非金非玉,表面没有任何符文,却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
“拿着。”
玉简轻飘飘地飞向熊和共。
“筑基三要。”玄尘子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不是什么绝世秘法,不过是前人踩坑填出来的几条破路。灵力如何凝液,道心如何澄澈,肉身如何抗劫…里面有些土法子,或许对你有用。练不练,自己琢磨。”
熊和共双手接过玉简。玉简入手温凉,神识微微一触,一股浩瀚磅礴、却又返璞归真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识海!没有具体的功法口诀,只有三种玄之又玄的“意境”与无数前辈大能在筑基三关上的经验、感悟、乃至失败的血泪教训!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三盏指引方向的明灯!
这玉简的价值,远超任何具体的功法!这是通往筑基大道的路标!
“多谢师尊!”熊和共深深一躬,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激。
“谢个屁。”玄尘子摆摆手,转身就走,枯瘦的身影晃悠悠地融入阴影,“路给你指了,怎么走是你的事。是龙是虫,是破茧化蝶还是烧成炉渣,看你自己的造化。”
“筑基…嘿嘿,不过是刚摸到门槛罢了。后面的路,长着呢…”
话音袅袅,人已无踪。
千机岩内,重新恢复死寂。只有精金残骸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熊和共紧握着那枚深青色的“筑基三要”玉简,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指引与沉重期待。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高远的天穹,看到了那无形的筑基之门,更看到了门后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修真世界。
炼气之路已尽。
筑基之门在前。
野望如熔岩,在胸中奔涌。
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玉简,沉入气海,沉入识海深处那团燃烧的“融势”星火。
风暴将至,而他,已握紧了叩开天门的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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