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主峰,凌霄殿。
殿宇巍峨,白玉为阶。殿内九根蟠龙金柱撑起穹顶,地面光可鉴人。青岚宗主玉玑真人高踞紫玉云台,身着青金法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透着威严。
七张紫玉座椅分列左右,各脉首座尽数在座。丹鼎峰赤松真人、青莲剑脉青冥真人、灵兽谷万兽尊者、符阵阁天机老人、执法堂厉刑天...殿内灵气氤氲,道韵弥漫。
然而此刻,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玄尘子枯瘦佝偻的身影立在殿心。他穿着沾满油污的灰袍,与这金碧辉煌的凌霄殿格格不入。他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闭,怀中紧抱那个开启的乳白玉盒。玉盒内,染血的丝绢与古老残片,烫得他指节发白。
柳轻烟侍立在他身侧,素净青衫在肃穆大殿中显得格外清冷。她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疲惫与悲愤。她的目光从玉玑真人扫过各脉首座,最后落回玉盒上,眸中冰魄剑意无声翻涌。
玄尘子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将流云涧底的遭遇原原本本道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敲打在众人心头。
\"...赤炎老魔祭炼百万生魂于葬魔海!苍天泣血!同道速阻!——星移余孽泣血绝笔!\"
当最后一行血字念出,整个凌霄殿的空气瞬间冻结!
百万生魂!祭炼!葬魔海!赤炎老祖!
这几个词如同九幽寒风,席卷了所有人的神魂。玉玑真人眼眸深处掠过震惊与凝重。各脉首座神色剧变。
赤松真人脸上的温和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骇然。万兽尊者巨眼中充满惊悸。天机老人掐算的手指僵在半空。厉刑天瘦削的脸上肌肉抽动,眼神锐利如鹰。青冥真人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指节发白。
死寂在殿内蔓延。只有殿外云海翻涌的风声,仿佛百万冤魂的呜咽。
良久,玉玑真人的声音缓缓响起:\"玄尘师弟,此事干系重大。血书与残图来源可曾核实?星移宗早已湮灭,其'余孽'所言,恐有夸大之嫌。赤炎老祖凶威滔天,仅凭一面之词贸然交恶,恐招灭顶之祸。\"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为之一变。
\"宗主明鉴!\"厉刑天率先开口,声音阴冷如刀,\"证据太过单薄!此中是否有魔道奸细设局,尚未可知!依我看,当严密封锁消息,玉盒交由执法堂查验!至于砺岳等人擅闯禁地、招惹强敌之责,亦需严惩!\"
\"厉师叔此言差矣!\"柳轻烟再也忍不住,清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响起。她上前一礼,抬起头,容颜肃杀,\"弟子亲历流云涧一战!血书之上,怨气冲霄,字字泣血,岂是伪造?百万生魂祭炼,此乃人神共愤之罪!我青岚宗若视而不见,道心何在?宗门大义何在?\"
她字字铿锵,剑意隐而不发,让大殿温度都下降几分。
\"柳师侄,慎言!\"赤松真人皱眉告诫,\"宗门大事,岂能意气用事?赤炎老祖何等人物?葬魔海何等凶险?贸然插手,非但救不了百万生魂,反会拖累宗门!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救治伤者。\"
\"徐徐图之?图到何时?\"玄尘子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平静。他缓缓抬头,浑浊老眼扫过众人。
\"等到赤炎老魔炼成魔功,踏出葬魔海,血洗南疆诸派之时?等到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我青岚宗山门?\"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玉盒,\"这血书不是证据?我徒儿砺岳被焚心火咒蚀骨灼魂,经脉寸断!陈墨火毒侵体,右臂几废!赵清至今昏迷!这些血淋淋的伤,这些命悬一线的弟子,难道也不是证据?\"
玄尘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老狼的悲啸:\"厉焚天在我青岚宗腹地袭杀弟子,重伤精锐!此等奇耻大辱,尔等竟想着息事宁人?想着严惩'招惹强敌'的弟子?!这血书上控诉的是百万生魂!是苍生泣血!尔等心中可还有正道担当?可还有宗门脊梁?!\"
他猛地踏前一步,枯瘦身躯爆发出凶悍气势,浑浊老眼中精光暴射,直刺玉玑真人:\"玉玑!你身为宗主,面对此等魔行,不思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反而畏首畏尾,只想着权衡利弊!你这宗主当的,窝囊!\"
\"住口!玄尘子!你放肆!\"厉刑天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执法堂威压笼罩向玄尘子!
\"我放肆?\"玄尘子猛地转头,目光如烧红铁锥钉在厉刑天脸上,地火熔窟的凶煞之气轰然爆发,硬生生顶回威压!\"厉刑天!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把戏!你执法堂平日里对内威风凛凛,对外呢?面对屠戮苍生的魔头,可敢拔刀?!我看你是道心蒙尘,只知争权夺利,早已忘了'护道正法'的真义!\"
\"道心蒙尘\"四字如惊雷炸响!
厉刑天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老匹夫!疯言乱语,污蔑同门!宗主!此獠藐视宗门,扰乱大殿,当立即拿下!\"
玉玑真人脸色沉了下来。玄尘子当众直斥其名,已触及宗主威严底线。他目光扫过下方,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玄尘师弟,\"玉玑真人声音带上冷意,\"你关心弟子,悲悯苍生,其情可悯。然宗门大事,非匹夫之勇可决。百万生魂之说,骇人听闻,但真假未辨,贸然兴师,非智者所为。此事当从长计议。至于砺岳等弟子,宗门自会倾力救治。那玉盒残图,关系重大,交由......\"
\"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交给你这畏首畏尾的宗主?还是交给这道心蒙尘、只知内斗的执法堂?\"玄尘子猛地打断,声音嘶哑,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失望。他环视这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大殿,看着那一张张或冷漠、或权衡、或愤怒的脸。
他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柳轻烟身上。这个年轻弟子眼中燃烧着与他相似的悲愤与不屈。
\"呵呵...呵呵呵...\"玄尘子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充满悲凉与嘲弄。\"好一个青岚正宗!好一个名门正派!原来这满殿仙光道韵,滋养的不是护佑苍生的道心,而是...一堆被权势地位蒙了心、被利害得失熏了眼、连骨头都软了的...冢中枯骨!\"
他猛地举起怀中玉盒,染血丝绢刺目惊心!
\"这血仇!这罪证!尔等不敢接!不敢认!老夫接!老夫认!\"
玄尘子枯瘦手臂颤抖着,却带着决绝力量,将玉盒重重合上!清脆玉扣声如同斩断羁绊的利刃!
他最后看了一眼云台上脸色铁青的玉玑真人,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首座长老,浑浊老眼中再无半分留恋,只剩下冰冷疏离与超脱般的漠然。
\"道不同...\"他嘶哑声音在死寂大殿中回荡,\"不相为谋!\"
说罢,玄尘子枯瘦佝偻的身影猛地转身,抱着那方合拢的玉盒,一步一步,踉跄却又坚定地向着殿门走去。
油污灰袍拖过光洁白玉地面,留下刺目污痕。
柳轻烟毫不犹豫,清冷身影紧随其后。
殿内死寂无声。
玉玑真人端坐云台,脸色变幻,终究没有开口。
厉刑天脸色阴沉,眼中杀机闪烁。
赤松真人摇头叹息。
万兽尊者重重哼了一声。
天机老人睁开眼,看着玄尘子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青冥真人按剑的手缓缓松开,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似有剑光一闪而逝。
沉重殿门在两人身后合拢,隔绝内外。殿内仙光道韵依旧,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耻辱。
玄尘子抱着玉盒,枯瘦身影融入殿外翻涌云海。柳轻烟沉默跟随。
他们的前方,是炼器堂深处,地火永恒咆哮的方向。那里还有一个垂死弟子,一道焚心火咒,以及一条注定被鲜血与烈焰染红的荆棘之路。
柳轻烟望着前方老者佝偻却决绝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这一路走来,她见识了同门的悍勇,也看清了宗门的妥协。玄尘子今日殿上之言,字字如剑,刺破了青岚宗光鲜外表下的懦弱。
她想起熊和共昏迷前紧握的拳头,想起陈墨护住阵盘时的决然,想起赵清重伤仍不忘同门的情义。这些,才是修仙之人应有的风骨。
前方云雾翻涌,道途难测。但柳轻烟握紧手中青锋,眼神愈发坚定。既然宗门不敢担此大任,那便由他们这些弟子,来扛起这血海深仇!
玄尘子步履蹒跚,怀中玉盒却稳如磐石。这盒中不仅装着血仇罪证,更承载着一个老者对道义最后的坚守。他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柳轻烟,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青岚宗可以放弃道义,但他玄尘子不能。炼器堂可以势微,但不能失了风骨。今日他带着玉盒走出凌霄殿,便是与过去的妥协彻底决裂。
云海深处,地火轰鸣隐约可闻。那里有他垂死的弟子,有他必须守护的道心。前路或许艰难,但既已选择,便无悔无怨。
仙路漫漫,道心惟微。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总有人要为道义付出代价。今日,他玄尘子愿做那个逆流而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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