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腹地,龙门山脉在夏末滂沱的雷雨中沉沉睡去,又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窥视。
三星堆遗址零零一号祭祀坑深处,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勉强撕裂沉甸甸的雨幕和凝结般的黑暗,将泥泞的挖掘现场切割成光与影的诡异拼图。
湿漉漉的泥土泛着幽光,混杂着雨水和几缕…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锈蚀气息。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潮湿的铅块。
在坑道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宗渝正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小心翼翼地用细毛刷和竹签清理一块嵌在黑色硬土中的物件。
雨水顺着安全帽的帽檐成串滴落,模糊了他的护目镜,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一簇微弱却异常执着的光。就是这里…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指尖擦过极度精细丝绸的微麻感,又像是古老编钟在最深处发出的一声嗡鸣,微弱却直接撼动神经末梢。
从踏进这个保密级别拔高的发掘区开始,这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特“召唤感”就如影随形,越靠近坑底某个区域就越强烈。
签下那份厚达二十页、充斥着超自然现象免责条款的保密协议时,他甚至感觉指尖的血液都在微微发烫。
“名额…哼!”
宗渝狠狠压下涌起的屈辱感。
为了这个“自愿参与三星堆特殊文化现象研究项目”的资格,他熬过了多少轮心理测试、背景筛查?李胜兰那个老女人,
就因为他不肯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名额让给她那个靠裙带关系进来、连洛阳铲都拿不稳的草包侄子李俊忠,
就把他这个在多个大型遗址有实操经验的青年干将,硬是塞进了任务最重、环境最差、也最被边缘化的清理组!美其名曰“锻炼意志”。
而那个李俊忠,此刻说不定正在哪个遮风避雨的探方里,拿相机摆拍“工作照”呢。
而宗渝不知道的是,这次的针对可不是简单“锻炼意志”,而是要他的命!
“喂!姓宗的,手脚麻利点!这点活儿磨叽半天了!”
一个拖沓又带着明显不耐烦的脚步声在湿滑的泥地上踏响,溅起一片脏污。
穿着明显新得格格不入、甚至扣子都没系好的连体工作服,李俊忠那张油滑的脸在刺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令人厌恶。
他手插在兜里,身后跟着两个点头哈腰的分队小工。他是来“巡视”的。
宗渝没抬头,声音混在雨声里,冰冷生硬:
“清理由我负责。这个器物埋藏角度特殊,附着物很顽固,强取会损毁。我在按规程操作。”
李俊忠嗤笑一声,故意踢飞脚边一块小石头,溅起的泥点落在宗渝的手臂上。
“规程?我看你就是想偷懒,顺便占个好位置捡漏吧?告诉你,三号探方那边也挖到个大家伙,记录组李晓忙不过来,李主任…咳,是李组长说让你过去帮忙搭把手拍记录照。这个脏坑里的玩意儿,”
他用脚尖不轻不重地朝宗渝正在清理的位置点了点,
“挪开,换个地方清去。”
宗渝猛地抬起头,护目镜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李俊忠,这里是祭祀坑核心区,任何器物都有其原位意义。不是你想挪就能挪!李晓那边需要帮忙,可以找管理后勤的张凡姐安排人手!我的任务就在这里!”
就在这时,宗渝手下那块坚硬泥土的黑色外壳终于被剔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物体的冰山一角——不是青铜尊常见的兽面纹路,也不是玉璋的温润质地。
那是一种极其暗沉的墨灰色,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但似乎又并非完全平整,竟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规则的…八面体棱角!
更令人心悸的是,就在墨色八面体显露的瞬间,宗渝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狠狠攥住!
那股血脉深处的“召唤感”骤然爆发,化作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剧痛!
眼前的一切景象疯狂扭曲、拉伸,仿佛要被吸入那墨色晶体的核心之中!
“啊——!”
宗渝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坐,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李俊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随即看清宗渝的痛苦模样,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灾乐祸的嘲讽:
“哟!怎么?看到宝贝激动得站不稳了?土鳖就是土鳖!”
他借着灯光,瞥了一眼那显露出的墨色棱角,撇撇嘴,
“嘁,破石头疙瘩!还当什么好东西!赶紧起来,别挡着!”
他眼珠一转,冲着身后的小工嚷嚷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没用的土疙瘩撬出来,丢到旁边待清理区域去!宗渝晕乎了,干不了活!看他那样儿…啧啧。”
两个小工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拿出工具,粗暴地开始撬动那块刚刚显露出一角的墨色八面体。
“不…别动它!”
宗渝挣扎着试图阻止,但那深入骨髓的幻痛还未完全消散,身体脱力。
他眼睁睁看着几个粗暴的操作后,那个神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色八面体,被连同一大坨泥土草草地挖了出来,随手扔在旁边的沥水板上。
李俊忠不屑地拍拍手,看着狼狈的宗渝,还想再讽刺几句。
突然,他身上的卫星电话响了,特殊的加密铃声让他瞬间收敛了所有轻佻。
“喂?李主任!…是!是!您放心…对对对,就在8号坑最底层,一个怪模怪样的石头,已经弄出来了…好的!马上给您送到办公室!”
李俊忠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态度恭敬得判若两人。
挂了电话,他趾高气扬地踢了踢那团包着墨色八面体的泥坨,对一个小工说:
“快!找个稳妥的器皿装起来,主任要亲自验看!”
他斜睨了宗渝一眼,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胁:
“宗渝,刚才的事儿,你最好当没看见没发生。敢多嘴…”
他冷哼了一声,带着小工和那团至关重要的“垃圾”扬长而去。
宗渝独自留在泥水坑底,雨水冰凉地拍打着他的脸颊。身体的不适感在慢慢消退。
但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恐惧却如毒蛇般沿着脊椎盘旋而上。
李胜兰!她就守在办公室等着?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往世之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