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雾尚未散尽。李狗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从五品员外郎官服，仔细掩去手臂上包扎的痕迹，与同样收拾利落的周墩子、孙小猴，如同寻常上衙一般，准时出现在了兵部衙门门口。
他们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兵部各司引起了暗涌。无数道或惊诧、或探究、或忌惮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谁都以为，经历了昨夜那般凶险，这几位“功臣”即便不死，也该是躲起来惶惶不可终日，谁能料到，他们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回来，而且看起来……除了脸色略显疲惫，与平日并无二致！
“李……李员外郎，您…您来了？”武库司门口值守的书吏声音都有些结巴，眼神躲闪。
李狗蛋脸上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笑，拍了拍书吏的肩膀：“嗯，昨日核查账目有些乏了，歇息得早。怎么，司里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书吏连忙低头。
李狗蛋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值房。周墩子紧随其后，孙小猴则按例前往职方司。
值房内，一切如旧，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从未发生。但李狗蛋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他刚坐下不久，郎中（他的顶头上司）便派人来请。
来到郎中的值房，只见对方脸色不太自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员外郎来了，坐。听闻昨夜京城不甚太平，城西似乎出了些乱子，没惊扰到员外郎吧？”
李狗蛋心中冷笑，面上却讶然道：“哦？竟有此事？下官昨夜睡得沉，并未听闻。多谢大人关怀。”他绝口不提义庄之事，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郎中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得干笑两声，岔开话题，又“关切”了一番账目核查的进展，话语间依旧是想让他适可而止。
李狗蛋应对得体，态度恭敬，却始终不接让对方放心的茬，只言仍在梳理，需对朝廷负责。
从郎中值房出来，李狗蛋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试探。对方在确认他们是否安全返回，以及他们手中是否掌握了确凿证据，并试图再次施压。
果然，午后，更直接的“明枪”来了。
一位兵部右侍郎钱益坤门下的员外郎，借着商议公务之名来到武库司，言语间夹枪带棒。
“李员外郎年轻有为，锐意进取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这京城不比边陲，有些线，踩过了，可是会伤到自己的。”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闻员外郎与京兆府的王捕头近来有些往来？王捕头人是不错，就是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员外郎还是莫要与他走得太近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点明了他们与王砚的接触已被察觉，并威胁要切断这条线。
李狗蛋故作恍然：“多谢兄台提醒。下官与王捕头也只是因公事见过两面，并无深交。至于审时度势……”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起来，“下官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核查账目，整饬武库，乃分内之责，不敢有丝毫懈怠。若因此得罪了什么人，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这番不软不硬的话，让对方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狗蛋哥，他们这是急了。”周墩子低声道。
“急了好，急了才会露出更多破绽。”李狗蛋目光沉静。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得镇定自若，对方就越是摸不清虚实，越是忌惮。
他让孙小猴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给周懋功御史送去密信，告知他们已安全返回衙门，并将在监察司获得的证据副本及乌洛云已由监察司保护的消息隐晦传达。同时，他也请周御史留意，对手可能会狗急跳墙，对王砚或其他知情者不利。
做完这一切，李狗蛋重新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认真地批阅起来，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波都与他无关。
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如同一层无形的铠甲，反而让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感到了一丝不安与寒意。
他们发现，这个从西疆回来的李狗蛋，比他们想象的要难缠得多。他不仅胆大包天，敢在虎口拔牙，更有着一种混不吝的沉稳，让你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神京的这盘棋，因为李狗蛋这枚不按常理出子的“棋手”，局势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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