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向客厅,背影僵直,那头乌黑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凝固的瀑布。我被独自留在卧室门口,面对着那扇被扭曲布条封死的门,脚下是阿哲衣服的碎片,空气里还残存着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沐浴露的淡香。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窒息感。隔离?阿哲被关在了里面?和那个……东西的“本体”一起?
不。不对。
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滔天恐惧淹没的念头,像沉入水底的气泡,挣扎着浮了上来。
太具体了。
这一切都太具体了。生肉、火焰、炒菜、照片、撕衣服封门……这些行为,虽然扭曲怪异,但它们的核心元素,全都来自于……我们的生活。甚至那个“格式化”和“隔离”的选择,像不像我们吵架时,她气急了会说的“你别理我”和“我们完了”的……恐怖变形?
还有它的动作,那种不协调……像不像……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客厅。
它正站在电视柜前,背对着我,重复着之前那个怪异的动作——极其缓慢地、一圈又一圈地,扭动着自己的脖颈。先向左扭到极致,停顿,再向右扭到极致,停顿。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滞涩,僵硬。
梦游。
阿哲有很严重的梦游症。结婚前她就告诉过我,压力大的时候可能会发作,但很少,而且通常只是坐起来发呆,或者在家里走一圈。她为此还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如果吓到我一定要叫醒她,但不要太剧烈,怕她受到惊吓。
我……我竟然完全忘了这件事!这几天公司项目截止,她压力极大,昨晚还揉着太阳穴说头痛欲裂……
而我从一开始,就被那诡异的场景和它模仿出的非人语言彻底吓破了胆,所有的思维都被拖入了最深的恐怖谷效应里,一切不合理都被恐惧强行合理化了!
它……不,是她。她刚刚回头那一下,扭脖子的幅度……是不是就是梦游中无意识的动作,因为我的出现和问话,受到了某种刺激?那些“分析”、“能量”、“同化”的词汇……她最近是不是在陪我看那些科幻恐怖剧?还吐槽里面的设定漏洞百出?
那些生肉……她是不是真的只是饿极了,梦游到冰箱找吃的,而梦游中的人味觉和感知异常,甚至可能失去痛觉?所以感觉不到生熟,感觉不到烫?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带来一丝劫后余生般的颤栗。是了,一定是这样!
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愧疚和后怕。我差点……我差点就对她说出更可怕的话,做出更可怕的事!我甚至选择了“隔离”她!
不再犹豫,我几步冲到她身边,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阿哲?阿哲?醒醒……没事了,我们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引导她回卧室。
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睡裙的布料——
她的动作骤然停止。
脖颈停止扭动。整个身体绷紧了一瞬。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回头来看向我。
不是之前那种生硬的、非人的转动。而是带着一种刚从深水中浮出的迷茫、困惑,还有……一丝未褪尽的、残留的怪异空茫。
她的眼神不再是彻底的空洞,有了焦点,虽然涣散,但确确实实是……人的眼神。她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嘴角放松下来,只是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缓缓聚焦在我脸上,又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敞开的冰箱门,看到灶台上还没收拾的炒锅和盘子,看到满地狼藉,最后,目光落在我写满焦虑和担忧的脸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浓重的、刚醒般的沙哑和困惑:
“……老公?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无比自然,属于我的阿哲。
“我……我好像做了个好奇怪好可怕的梦……”她喃喃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显露出梦游被唤醒后常见的虚弱和 disorientation(迷失方向),“梦见……梦见冰箱里的鸡胸肉在说话……”
巨大的、几乎让我虚脱的 relief(解脱感)瞬间冲垮了我。我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感受着她真实的、温热的体温,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栀子花香,手臂因为后怕而控制不住地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就是个梦,只是个梦……”我一遍遍重复着,声音哽咽,“怪我,忘了你这几天压力大……吓死我了……”
她温顺地靠在我怀里,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依赖地蹭了蹭我的胸口。
几分钟后,她稍微推开我,看着客厅的狼藉,脸上泛起红晕和十足的窘迫:“天哪……这些……都是我弄的?我梦游得这么厉害吗?我还……我还把相框打碎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着地上破碎的玻璃和照片,满脸心疼和自责,弯腰就想去捡。
“别动!小心手!”我赶紧拉住她,“没事,我来收拾,你先回去躺好,你刚才肯定吓坏了。”
我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回卧室门口。看着那些用她撕碎的衣服拧成的、封住门框的布条,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完全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也是我干的?”她看起来快要哭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梦游嘛,行为是不受控制的。”我连忙安慰她,心里那最后一点残存的寒意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我小心地解开那些布条——它们塞得异常紧,真不知道梦游中的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扶着她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她几乎是立刻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呼吸变得均匀轻浅。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看了她很久,心脏才慢慢落回实处。
真是自己吓自己。一场因为压力、梦游和过度恐惧想象力交织出的惊天乌龙。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苦笑着揉了揉脸。起身,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客厅的残局。把生肉放回冰箱,刷锅洗碗,用扫帚仔细清理地上的玻璃碴和碎片,把那些被撕坏的衣服暂时收进一个袋子里……
等到一切大致恢复原状,窗外天际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灰白色。黎明将至。
我回到卧室,躺在阿哲身边,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神经依然有些过度兴奋后的细微颤动。
就在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阿哲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极其细微,含混不清,像是最深的梦呓,几乎消散在呼吸里。
“……样本观察……结束……”
我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但极致的疲惫如同厚重的潮水,瞬间将这一点细微的警觉彻底吞没。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秒,我模糊地想:真是……连梦里都在说怪话……
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窗外,天光渐亮。城市依旧沉睡。
卧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空调,依旧保持着恒定的低温,无声地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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