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淮山,早已褪去了冬日的枯寂,换上了浓得化不开的绿意。林木葱郁,野花烂漫,正是山珍勃发的时节。明荷和玉娘、李秀几个小姐妹,挎着竹篮,像几只欢快的山雀,又结伴钻进了那片熟悉的林子里。
春雨过后,土地松软,各种野菜和菌菇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肥嫩的荠菜、带着清香的野葱、还有那藏在松针底下、顶着褐色小伞的肥厚冬菇……无一不吸引着她们的目光。几人说说笑笑,手脚麻利地采撷着,不知不觉便越走越深,林间的光线也渐渐幽暗下来。
“呀!那边好像有一大片蘑菇!”李秀指着不远处一个背阴的坡地喊道。
“我去那边看看!”玉娘也朝着另一个方向寻去。
山里地形复杂,树木茂密,几个姑娘光顾着低头寻找,走着走着,竟分散开来。等明荷抬直起腰,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身边早已不见了姐妹们的踪影。
她心里倒也不慌。这淮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哪条小路通哪里,她心里门儿清。况且如今天气暖和,即便晚些回去也无妨。看着篮子里渐渐满起来的收获,她想着再多挖一些,便又低下头,专注地寻觅起来,浑然忘了时间。
沈家小院里,晚饭的炊烟早已袅袅升起。袁氏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却迟迟不见明荷回来。
“明荷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袁氏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
“怕是挖到好东西,贪心了吧。”沈父嘴上说着,眉头却也微微蹙起。山里毕竟有野兽,虽说寻常不伤人,但天黑了总归不安全。
润生趴在门口张望,小脸上也满是期待:“姐姐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
唯独严五,自天色开始暗沉,他便有些坐立不安。他虽未言语,目光却频频望向院外那条通往山脚的小路,握着水瓢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听着沈父袁氏的对话,他心中那点不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
终于,他再也坐不住,霍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伯父,伯母,你们先吃饭,我去接明荷。”
不等沈福回应,他已大步流星地跨出院门,身影迅速没入苍茫的暮色之中。沈福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袁氏道:“让他去吧。”
严五沿着村民们常走的那条上山小径,快步疾行。他的目力极佳,即使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清晰地辨认出地面上新鲜的脚印和草木被拂动的痕迹。他的心悬着,一种久违的担忧的情绪紧紧攫住了他,他不敢想象,若她遇到任何一点意外……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树林的拐弯处,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正是明荷。
她独自一人,挎着的竹篮里装满了鲜嫩的野菜和蘑菇,沉甸甸的,压得她身子微微向一边倾斜,走起路来显得有些吃力。她正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落叶,一步步往下走。
“明荷!”严五脱口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
明荷闻声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严五,明显吃了一惊,杏眸圆睁。随即,那惊讶便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欣喜,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点亮了她略显疲惫的脸庞。
“五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更多的是安心。
严五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安然无恙,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终于重重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那沉甸甸的竹篮。
“家里人等你吃饭,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心。”他言简意赅,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那目光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明荷看着他轻松地提起那筐自己觉得无比沉重的野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低声道:“谢谢五哥。”
“走吧。”严五提着篮子,转身走在前面。明荷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寂静的山路上。
暮色四合,林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只剩下天边最后一抹绯红的霞光,勉强透过层叠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脚下的路变得模糊,覆盖着落叶和青苔的小径格外湿滑。明荷走得很小心,但还是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幸好及时扶住旁边的一棵树干。
走在前面的严五听到动静,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看着明荷那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的模样,又看了看前方愈发难行的山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做出了一个让明荷猝不及防的举动。
他转过身,在明荷面前蹲了下来,将宽厚坚实的背脊朝向了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上来,我背你。”
“啊?”明荷彻底愣住了,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连摆手,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惊慌失措,“不……不用!这……这不合规矩!我能自己走……”
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她的清誉可就全完了!
严五蹲在那里,没有起身。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她在暮色中依然清晰可见的、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颊,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狡黠的笑意。
他看着她,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一字一句地,轻轻敲打在明荷的心尖上:
“不合规矩吗?”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当初你为我换衣时……便合规矩吗?”
“轰——!”
明荷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上的热度瞬间飙升,几乎要冒出烟来!他……那时明明是救人!她明明……明明是闭着眼的!巨大的羞窘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满是慌乱和无措的大眼睛看着他,那模样,可怜又可爱。
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严五心头那点因担忧而积郁的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兀自爽朗地哈哈大笑,而后又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的悸动。他不再多言,只是微笑地用眼神看向她,耐心地等待着。
明荷的心跳早已失去了章法。他话语里的暗示,他目光中的坚持,以及那无法辩驳的“事实”,都让她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她晕晕乎乎地,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最终,还是咬着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伏上了他那宽阔而温暖的背脊。
当她的身体轻轻贴上来的那一刻,严五浑身猛地一僵。
少女的身体轻盈而柔软,隔着薄薄的春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纤细的骨骼和温热的体温。一股混合着山野青草气息和少女特有幽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息,像是最轻柔的羽毛,反复撩拨着他沉寂多年的心弦。
他的手掌托住她的腿弯,那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碰碎。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陌生的心悸感,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击着他的理智。他的耳根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热意,步伐下意识地放得极稳、极慢,生怕颠簸了背上的人儿。
明荷伏在他的背上,更是羞得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结实有力的肩胛,能感受到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热度。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仿佛能为她隔绝所有的坎坷与危险。
男人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那是一种干净的、带着汗意与独特清冽的味道,与她平日里接触的任何人都不同。听着他近在咫尺的、沉稳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背部传来的温热,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酥麻麻的悸动,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慢慢渗入四肢百骸。
她偷偷地、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属于他的气息充盈肺腑,让她的一颗心,像是被浸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先前所有的惊慌、羞怯,在这一刻,似乎都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了一种隐秘而巨大的欢喜。她悄悄地,将脸在他背上埋得更深了一些。
山路蜿蜒,暮色深沉。林间寂静,唯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她如擂鼓般无法平息的心跳声。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甜蜜而黏稠的氛围,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将他们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拉近。
严五感受着背上的重量与温度,第一次觉得,这条下山的路,若是能再长一些,该有多好。而他背上的人儿,此刻也清晰地意识到,她那颗懵懂的心,就在这个暮春的夜晚,在这条寂静的山路上,因这个背着她的男人,而彻底地、不受控制地,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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