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承乾宫的纱窗,温柔地落在明荷略显疲惫的脸上,她正由云舒扶着在室内缓缓踱步,她呼吸略显沉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太医早有嘱咐,产前适当走动有助于生产,即便身子再沉再累,她也坚持着。
“娘娘,可还撑得住?要不歇歇吧?”云舒小心翼翼地扶着,语气满是担忧。明荷这一胎怀得比怀淮安时辛苦太多,孕吐持续了许久,后期更是双腿浮肿,夜里也无法安稳入睡。
“无妨……”明荷刚开口,话音未落,眉头忽然紧紧一蹙,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高耸的腹部,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娘娘?”云舒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一阵紧缩的痛感袭来,并不猛烈,却清晰无比。明荷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低声道:“似乎……是开始了。”
承乾宫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澜骤起。最初的阵痛还时轻时重,颇有间隔,明荷尚能维持镇定,按照嬷嬷的指导调整呼吸。然而到了午时,那痛楚便如同逐渐收紧的绳子,一阵猛过一阵,频率越来越密,力道也越来越狠。明荷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压抑的呻吟声开始断断续续地从房中传出。
宫人们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干净的布帛、参汤、剪刀等物一一备齐。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低声安抚、指导着,太医则在屏风外凝神静候,随时准备应对不测。整个宫殿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唯有明荷痛苦的呻吟和嬷嬷沉稳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
许时瑾正在前朝与几位重臣商议西北军务。当内侍匆忙入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他握着奏章的手猛地一紧,脸色瞬间变了。
“贵妃要生了?”他霍然起身,甚至来不及对愕然的大臣们多做解释,便大步流星地朝承乾宫赶去。一路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几乎要撞出胸腔。
赶到承乾宫外,他被嬷嬷和宫女们恭敬却坚定地拦在了房门外。“陛下,产房血气重,恐冲撞了龙体,请您在外等候佳音。”
许时瑾焦躁地在廊下踱步,里面传出的每一丝明荷痛苦的声响,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这场景,何其熟悉!当年在沈家村那间简陋的屋外,他也是这样,听着明荷为了生下淮安而声嘶力竭,那份焦虑、无助和心疼,至今记忆犹新。
太医上前宽慰:“陛下放心,贵妃娘娘已是二次生产,此次胎位很正,且太医院已做了万全准备……”
许时瑾抬手打断了他,声音沙哑:“朕知道你们尽力。可是……贵妃的身子,我最清楚。”他目光沉沉,充满了忧虑。他想起前几年她逃亡路上受的苦,想起她如今虽养尊处优,底子却大不如前。这一胎怀得本就辛苦,孕吐、水肿都比怀淮安时严重得多。如今生产,无疑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他怕,怕极了。
房内的声音愈发令人心惊。明荷的痛呼从最初的压抑,到后来带着哭腔的哀鸣,再到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似乎力气正在一点点耗尽。接生嬷嬷焦急的声音隐约传来:“娘娘!娘娘您不能睡!再用点力啊!”
许时瑾在外面听得肝胆俱裂,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转身,竟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奉先殿的方向跑去。
奉先殿内,香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肃穆无声。许时瑾“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对着祖先的灵位,深深地伏下了身子。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许时瑾在此叩拜!”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一切罪孽,皆由时瑾一人而起!是时瑾无能,连累明荷受苦!求祖宗保佑明荷,保佑她渡过此劫,平安生产!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劫难,都请降于时瑾一人之身!只要她平安,时瑾愿承受任何代价!求祖宗庇佑!求祖宗庇佑!”他一遍遍地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心中充满了最虔诚也最绝望的祈愿。他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明荷的平安。
他在奉先殿跪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才被内侍苦苦劝回。回到承乾宫外,里面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宫人们进出更加频繁,神色凝重,隐约听到太医低声商议用药的声音。明荷的气息似乎更加微弱,只有接生嬷嬷一遍遍鼓励、甚至带着些许严厉的催促声。
许时瑾在院中来回踱步,秋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拳头几度攥紧又松开,充满了孤寂与恐惧。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从清晨到日暮,整整一天过去了。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即将被夜幕吞没时,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声,如同天籁,骤然从产房内传出!
“哇……”
那哭声不像淮安出生时那般洪亮,细弱得像只小猫,但却真真切切地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房门终于被打开,接生嬷嬷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满脸疲惫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跪地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许时瑾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急切地望向里面:“贵妃如何?”
“回陛下,娘娘力竭,已然昏睡过去,但身体无碍,只需好生将养。”
许时瑾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下,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孩子很小,比当年的淮安要小一圈,皮肤红红的,带着褶皱,哭声细弱,看起来十分孱弱。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明荷拼却性命为他生下的孩子。
看着怀中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再想到里面那个为他历尽生死劫难、此刻正昏睡着的妻子,许时瑾的眼眶骤然一热,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他抱着孩子快步走进内室。浓重的血腥气尚未散去,明荷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湿透,已经力竭昏睡过去。
“明荷……谢谢……谢谢你……”他哽咽着,语无伦次,“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我们的淮宁……”
他给这个历经十二个时辰煎熬才到来的孩子取名“许淮宁”。淮,与兄长淮安同出一脉;安和宁,是他对两个孩子、对明荷、对他们这个家最深的祈愿——从此安宁平和,再无风波。
这个孩子果然体弱,夜里常常哭闹不休。许时瑾心疼不已,更怜惜明荷生产时元气大伤,便将大部分政务都移至承乾宫偏殿处理。一得空闲,他要么守护在明荷床前,要么笨拙地抱着哭闹的小淮宁在殿内踱步。
偶尔抬头,他能看到外间暖炕上睡得正香的淮安。六岁的孩子蜷成小小一团,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安静的影子,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弟弟哭得声嘶力竭的,全然没有影响到这个皇兄。
许时瑾的目光在长子恬静的睡颜与怀中幼子娇嫩的脸庞间流转,最后落在榻上沉睡的明荷身上。里间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守住的挚爱,外间是他们爱情的第一个结晶,而他臂弯里这个孱弱的新生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曾放弃的希望。
夜更深了,小淮宁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许时瑾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回明荷枕边,为长子掖好被角,又回到榻边执起明荷的手。
这一刻,万里江山都化作背影,他守着的,就是他的全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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