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御居狭小的出租屋里,李芷清刚把哄睡着的怡语轻轻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浩轩也已经在隔壁小房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一天的奔波、身体的隐痛以及精神上的紧绷,让她几乎要虚脱。她疲惫地坐在床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是妹妹李芷瑶发来的信息:
“爸爸周六生日,你会回来的吧!”
短短一行字,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李芷清的心上。
回那个“家”?
她的原生家庭,从来就不是温暖的港湾。父亲李国强是典型的老派思想,沉默寡言却掌控欲极强,母亲张桂芬则习惯了顺从和隐忍。而妹妹芷瑶……更是让她揪心的存在。
芷瑶从小就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就死活不愿参加中考,执意去读了技校的幼师专业,早早踏入社会。然而,社会并没有对她温柔以待。幼师工作辛苦,压力大,而芷瑶的性格敏感又有些急躁,加上可能确实不太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孩子突发状况,短短两年间,竟已被八家幼儿园辞退!每一次被辞退,对她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雪上加霜的是,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存下的一点微薄积蓄,又在一次网络诈骗中被骗得精光。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垮了这个涉世未深、本就脆弱的女孩。巨大的心理落差、经济压力和对未来的绝望,让她最终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
时而情绪高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花钱大手大脚,说话滔滔不绝;时而陷入深渊般的抑郁,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觉得活着毫无意义。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让父母心力交瘁,也让李芷清忧心如焚。她心疼妹妹,却又常常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自己的日子已经一地鸡毛,能给予妹妹的帮助实在有限。
周六,爸爸的生日……
李芷清看着信息,内心挣扎。她刚离婚,身心俱疲,只想守着两个孩子,舔舐伤口,积蓄力量。那个家,充满了压抑和妹妹不稳定情绪带来的紧张氛围,她本能地想逃避。
可是,那是爸爸的生日。作为长女,尤其在这个妹妹状况堪忧、父母也焦头烂额的时候,她不回去,似乎说不过去。而且,芷瑶特意发信息来问,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安。她不忍心让妹妹失望,更怕自己不去,会刺激到芷瑶本就脆弱的神经。
“唉……”李芷清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沉重都呼出去。她认命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嗯,会回去的。你和爸妈说一声。”
回复完信息,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身体的酸痛还在,昨夜总统套房的阴影尚未散去,顾隽霆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仿佛还在暗处盯着她,让她脊背发凉。现在,又要踏入另一个充满压力和未知的漩涡。
周六,李家老宅。
气氛比李芷清预想的还要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盖不住底下的暗流涌动。
父亲李国强坐在主位上,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刻板,看到李芷清带着两个孩子进门,只是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来了?坐吧。”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女儿离婚的事,眼神里没有关心,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丢脸”的意味。在他传统的观念里,女人离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就是失败。
母亲张桂芬在厨房忙碌着,看到女儿和外孙,眼圈立刻红了,匆匆擦了擦手迎上来,想抱抱怡语,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看丈夫的脸色,最终只是小声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坐,菜马上好。” 她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深刻,显然照顾情绪不稳定的芷瑶让她心力交瘁。
而妹妹李芷瑶……
李芷清的心猛地一沉。芷瑶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她画着与年龄和场合不符的浓妆,眼线飞起,口红鲜艳得刺眼。她异常兴奋地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穿梭,声音高亢,语速飞快,不停地对母亲指手画脚:“妈!这个菜盐放多了吧?哎呀这个汤火候不够!我来我来!” 她抢过母亲手里的勺子,动作幅度很大,差点把汤洒出来。
“小姨……”浩轩有些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哎呀!浩轩长这么高啦!怡语宝贝快来让小姨抱抱!” 芷瑶蹲下来,夸张地去抱怡语,力气大得让怡语不舒服地扭动起来。
李芷清敏锐地捕捉到芷瑶眼底深处的那一丝狂躁和不安定。这不像正常的兴奋,更像是躁狂期的表现。她赶紧上前,不动声色地把怡语抱过来,轻声说:“瑶瑶,让妈忙吧,你陪浩轩玩会儿积木?”
“积木?好啊好啊!” 芷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拉着浩轩的手就往沙发那边走,动作依然有些夸张。
开饭了。桌上的菜肴很丰盛,是母亲张桂芬忙活了一天的成果。但气氛却异常沉闷。
李国强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开始盘问李芷清:“离婚手续都办利索了?孩子都归你?” 语气像是在审问。
“嗯,都办好了。” 李芷清低头给怡语夹菜,声音平静。
“哼,一个女人家,以后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过?刘俊辉那小子就没给点钱?” 李国强的语气带着不满。
“爸,这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 李芷清不想多说。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工资就那么点!” 李国强提高了声音,“当初就不该由着你嫁那么远!现在好了,离了婚,带着两个拖油瓶……”
“爸!” 李芷清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浩轩和怡语是我的孩子,不是拖油瓶!请您注意用词!”
李国强被女儿顶撞,脸色更难看了,正要发作。
“哎呀爸!今天你生日,说这些干嘛!” 李芷瑶突然插话,声音尖利,她站起身,有些摇晃地拿起汤勺,要给父亲盛汤,“爸,喝汤!妈炖了好久的!可好喝了!” 她的手不稳,汤勺碰到碗边,发出刺耳的声响,汤汁溅出几滴落在桌上。
张桂芬赶紧去拿抹布,小声说:“瑶瑶,你坐下,妈来盛……”
“我来!我来嘛!” 芷瑶不依不饶,非要抢着做。
就在这时,李芷清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芷瑶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口袋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药瓶一角——那是芷瑶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稳定情绪的药物!
瓶子几乎是满的!
李芷清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芷瑶今天如此亢奋、情绪不稳,根本不是因为高兴!她很可能偷偷停药了!停药是双相患者的大忌,极易诱发严重的躁狂或抑郁发作!
一股寒意顺着李芷清的脊椎爬上来。她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父亲的不满、母亲的隐忍、妹妹失控般的亢奋、孩子们不知所措的安静……她感觉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勒住,几乎喘不过气。
她刚逃离了刘俊辉的牢笼,以为能喘口气,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原生家庭更复杂、更沉重的泥沼之中。妹妹的病情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而父亲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感觉自己仿佛从未真正“独立”过。
“姐!你发什么呆啊!快给爸夹菜啊!” 芷瑶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催促。
李芷清回过神,看着妹妹妆容下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眼底的狂乱,看着父亲紧皱的眉头,看着母亲偷偷抹泪的动作,再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
她拿起筷子,手微微有些抖,夹起一块排骨,放到了父亲碗里。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却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爸,生日快乐。吃菜吧。”
她必须撑住。为了自己身后那两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也为了眼前这个支离破碎、需要她支撑的家。即使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即使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妹妹的病需要关注和治疗,父亲的观念需要时间慢慢化解,而她自己的伤口,只能在这无尽的负重前行中,慢慢愈合。生活,从来不会因为她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就对她温柔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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