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秋凉，皇城角楼飘落几片枯叶。孙傅与唐恪提着袍角，沿着长廊一路疾行，靴底踏出急促的 “噔噔” 声。寝殿大门被太监推开时，带出一股檀香的沉郁气息，二人在门槛外 “扑通” 跪倒，“臣叩见圣上”。
“两位爱卿免礼，进殿说话吧。” 赵桓的声音透过描金屏风，从殿内传来。
孙傅与唐恪小心翼翼迈过门槛，绕过绘着 “松鹤延年” 的屏风，只见李若水、何栗已垂手立在案侧。案上烛火摇曳，映得四人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唐恪定了定神，躬身道：“臣等给陛下请安。深夜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赵桓坐在铺着锦褥的龙椅上，手指在案上重重一敲：“唉！一日之内连收战报 —— 李纲那三路兵马，连太原城墙的影子都没摸着，竟全都溃散了！”
“啊？” 案侧四人齐齐低呼，孙傅的脸色霎时惨白，李若水攥着袍角的手紧了紧。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孙傅往前半步，声音轻得像怕惊了谁。
“龙体？” 赵桓猛地拍案，“大宋都要亡了，还谈什么龙体！区区两三万金兵围城，十几万大军竟救不了一个太原，我大宋的军力，竟弱到这般地步？”
他目光扫过阶下四人，见他们齐刷刷望向孙傅，怒火更盛，厉声喝道：“孙傅！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孙傅慌忙躬身，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圣上，臣是按您的旨意拟定的三军合围之策…… 如今这般结果，恐怕是主帅李纲无力统帅，致使三军调度混乱，才被金人逐个击破啊。”
“哼，” 赵桓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倒真让你说中了。” 说罢抓起案上的战报，劈手摔在孙傅面前，“自己看！”
战报 “啪” 地落在地上，墨迹淋漓的 “溃败” 二字格外刺眼。唐恪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陛下，息怒。眼下是不是该再派兵支援李纲？太原之围不解，终究没法给天下苍生、给太原百姓一个交代啊。”
“你倒知道天下苍生了？” 赵桓怒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支援？每天把一个又一个士兵往太原那条绝路上送，你说得轻巧！有种你自己去带兵试试？”
唐恪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出声。赵桓见四人都噤若寒蝉，怒火像是烧得更旺了。他猛地从案上翻出一卷奏书，狠狠摔在地上 —— 那是种师道早些送来的，封皮上还沾着些凌乱的墨迹。李若水连忙躬身去捡，刚要放回案上，却被赵桓瞪了一眼。
“怎么？你想脑袋搬家了是吗？” 赵桓燃烧着怒火的眼神直直射向李若水。
李若水 “扑通” 跪倒，声音带着哭腔：“臣…… 臣该死！”
“别给朕来这套！” 赵桓怒吼一声，震得烛火猛地一晃，“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这奏书！”
四人慌忙翻阅起奏书，凑在烛火下一字一句细读。读到 “请调禁军驰援太原” 处，唐恪突然抬头，脸色发白：“圣上不可！” 赵桓抬眼看向他，唐恪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禁军万万动不得啊，圣上三思！”
“你方才不是说要支援太原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赵桓脸上满是嫌恶，像是看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臣以为，” 唐恪定了定神，尽量让声音平稳些，“应遣城中驻守的西军前往太原，再调宗泽率河北军策应。禁军是守卫皇城的根本，需保皇室周全，绝不可调往前线。”
“西军？” 赵桓冷笑一声，“他们已经够让朕失望了。还说是什么大宋最精锐的部队，跟金人打仗，一场都没赢过！至于河北路…… 先召宗泽入京再说。”
孙傅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那李纲他……”
“李纲也派人送来了奏书，想在太原周围游击牵制金兵。” 赵桓揉着眉心，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们怎么看？”
“陛下，” 孙傅连忙接话，“李纲已无力调度军队，不如将他麾下残部并入宗泽麾下。至于李纲…… 臣建议暂免其主帅之职，让他去临近州郡听候调遣。”
唐恪也跟着点头，声音压得更低：“陛下，李纲素有招权市恩之名。一味给他兵权、加官爵，恐怕会让他威望过重。先前守卫开封时，数万平民竟对他一呼百应 —— 如此下去，怕日后天下只知有李纲，不知有陛下啊。”
殿内静了片刻，烛火 “噼啪” 爆了个灯花。一直没说话的何栗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圣上，要不…… 遣使往金营谈谈？”
“你？” 赵桓猛地瞪圆了眼，刚要平息些许的怒火又冲了上来，“你屡次三番上书，说什么‘拒不割让三镇’，说金人狡诈，不过是佯装撤军，若割了三镇，定会长驱直入再围东京！如今你倒想往金营谈？谈什么？啊？”
何栗被骂得脸色涨红，只得把头埋得更低，悄声说道：“圣上，先前金人久攻开封不下，便知难而退，提出条件后撤了军。如今太原已被围近两百五十天，我军反复调兵却无果，为何不换个思路？不如就依李纲之意，在周边袭扰、阻截粮道，让金人再陷苦难境地，我军顺势提出议和，加送些金银 —— 太原之围，或许能不战而解啊。”
“何大人糊涂！” 唐恪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急。
赵桓却抬手制止了他，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陷入了沉思。四人见状，都屏住了呼吸，殿内只剩烛火摇曳与漏壶滴水的 “滴答” 声。约莫半炷香功夫，赵桓缓缓闭上眼，声音低得像梦呓：“此事…… 再议，再议吧。”
“陛下！” 唐恪还想再说什么。
赵桓抬起手掌，摆了摆，声音里满是疲惫：“朕累了。尔等…… 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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