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留古乡的中军大帐里,刘锡握着狼毫笔,手腕翻飞间,墨痕如刀般落在战书上,末了猛地掷笔,抓起战书,递给候在一旁的信使,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送往华阳原金营,交给完颜娄室,告诉他,三日后卯时,富平卤泊川北岸,我宋军列阵相候,让他这小小鼠辈,来与我军决一死战!”
“末将遵命!” 信使双手接书,揣进怀里,转身掀帘而去,帐外的风裹着沙尘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帐帘又被 “哗啦” 掀开,刘锜身披银白甲胄,脸色涨得通红,身后跟着身穿黑色战袍,手提头盔的吴玠,显然两人一路都在争执。刘锡放下手中的《武经总要》,伸了个懒腰,指节捏得 “咔咔” 响,看向二人:“什么事值得你们在帐外就吵吵?”
“哥!吴大帅要借兵!” 刘锜抢着开口,“他要借一万骑兵,可我泾原军的骑兵满打满算才一万二,还要留着冲阵,他一个守后方的,要这么多骑兵做什么?”
“刘将军这话就不对了。” 吴玠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永兴军路的防线拉在梅家坪和黄土台塬,绵延十几里,我麾下三万步兵,分守两处已是捉襟见肘。黄土台塬是退军的要道,若没有骑兵策应,一旦前线溃败,咱们连退路都没了!”
“够了!” 刘锡猛地拍案,烛火被震得跳了跳,“刘锜,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吴大帅是西军老将,跟你借点兵,你还推三阻四?”
“大哥!” 刘锜急得跺脚,“他要的是骑兵!步兵我能给,可骑兵是咱们泾原军的家底!况且他方才说了,借兵是为了…… 为了撤退!”
刘锡闻言,目光猛地转向吴玠,眼神里满是惊愕:“撤退?大敌当前,你竟敢说这种话!就不怕张宣抚知道了,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
吴玠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望:“刘锡,你我当年在泾原军一同抗争西夏,出生入死,如今怎么反倒形同陌路?我不是要逃,是要留条后路,金兵骑兵精锐,铁盔铁甲擅长冲锋,富平平原开阔,若咱们正面挡不住,再无退路,难道要全军覆没在这?”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帐外走。
“吴大帅!” 刘锜连忙喊住他,语气软了些,“骑兵我实在不能全借,要不我调五千泾原军步兵,去黄土台塬帮你守防线?”
吴玠撩开帐帘的手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抬手摆了摆,声音里满是落寞:“不必了,泾原军的兵,我调不动。”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帐外,只留下帐帘在风里晃荡。
刘锜看着帐门,又转头看向刘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 “噼啪” 的燃声。最后还是刘锡先打破沉默,声音沉了下来:“你去调五千步兵和两千骑兵,给吴玠送去,听他调度。”
“大哥!” 刘锜愣住了。
“照做就是!” 刘锡挥了挥手,“还有,你跟吴大帅说,若真到了撤退的时候,泾原军断后。”
刘锜攥了攥拳头,终究躬身应道:“是。” 可刚要迈步,又回头道:“大哥,咱们真的会败吗?要不跟张宣抚说说,把王彦的八字军调回来吧?赵哲的环庆军缺防御器械,孙渥的秦凤军满打满算也就四万顶在最前,中间连支机动作战的部队都没有……”
“不用你操心!” 刘锡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强撑的坚定,“先去调兵,这一仗,咱们不胜也得胜!”
刘锜看着兄长紧绷的侧脸,终究没再多言,缓缓转过身,挪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与此同时,下邽县的金兵东路军大营里,暮色已浓,朔风卷着沙尘打在帐幕上,发出 “呜呜” 的响。完颜娄室斜倚在铺着狼皮的交椅上,手里把玩着柄汉人的玉如意,完颜兀术则披了件虎皮坎肩,站在帐角,目光落在帐外的夕阳上,眼神里多了几分郁气。
帐帘 “哗啦” 一声被掀开,两个金兵卫兵押着个汉人走在前面,那汉人裤脚沾泥,脸色煞白,被卫兵按得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三人身后跟着个传信官,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攥着封皱巴巴的战书,一进帐就 “扑通” 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喊道:“都统大人!四皇子!宋使又来下战书了!送到华阳原大营时,小的怕您不在,佯称您在帐中接了书,等宋使走了,就马不停蹄给您送来了!”
完颜娄室斜倚在狼皮交椅上,手指夹着枚汉玉扳指,漫不经心接过战书,指尖一挑展开。他目光扫过如走马观花,见上面无非是 “卯时决战”“若敢不来便是懦夫” 之类的话,当即嗤笑一声,随手丢在案上。战书飘了飘,落在狼皮坐垫旁,他才转头对兀术笑道:“这群宋人真是迂腐得可笑,天天递战书跟讨债似的。他们讲究‘先礼后兵’,我偏不应战,他们竟真的不敢来攻,正好,四皇子刚到,先在此歇两日,养足精神,咱们再一同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还有这等事?” 兀术猛地转过身,虎皮坎肩滑落半边,语气里满是不信,“我在江南跟韩世忠打交道时,那老狐狸只会设伏、佯攻、偷袭,阴险得很,哪会这般‘守规矩’?”
“四皇子,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娄室连忙满脸堆笑,起身凑上前,想拍兀术的肩又缩了回去,“您若不是被韩世忠那匹夫算计,凭您的本事,早就把赵构绑回上京,让他给大汗磕头了!”
这话刚出口,兀术的脸色 “腾” 地沉了下来。黄天荡的惨败是他心头最深的疤,娄室这话好比往伤口上撒盐,他眼神里的郁气瞬间变成怒火,娄室见他这模样,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额头冒出细汗,忙后退半步,声音放软:“方才是我失言,四皇子莫怪,我绝不是有意提江南的事。”
“无妨。” 兀术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帐外。夕阳已沉到戈壁尽头,只剩下一抹残红。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闷意:“只是想起些旧事,心里发堵。”
“哎?对了!” 娄室这才注意到被按在地上的汉人,眉头一挑,抬脚踢了踢那汉人的胳膊,铁靴尖戳得对方疼得倒抽冷气,“你们抓的这是什么东西?”
“回都统!” 押人的卫兵连忙回话,“小的刚到大营外巡逻,就见这贼人在帐附近鬼鬼祟祟,还往营里瞅,像是在探路,就把他捉了来,等您审问!”
那汉人吓得身子一缩,眼泪鼻涕一起流,声音发颤:“大王饶命!小的真不是细作!家就在下邽县东头,今天去城里买米,走错路才到这儿的,您就放了小的吧!”
“当地人?” 娄室蹲下身,手指捏着那汉人的下巴,逼他抬头,眼神里满是审视,“我看你穿的粗布衫倒像农户,可眼神里藏着慌,不像是单纯走错路的。”
“小的真不是!求大王开恩啊!” 汉人哭得更凶,肩膀一抽一抽的。
“既然是当地人,或许能问出些有用的。” 兀术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汉人,语气沉了沉,“当初我在黄天荡被困,若不是当地一个民夫指点,早就成了韩世忠的阶下囚。富平这一带的地形,他说不定比咱们清楚。”
娄室眼睛一亮,松开那汉人的下巴,慢悠悠站起身:“倒也是个道理。”
“那我军进攻可有难处?”兀术问道。
娄室思索片刻,说道:“那倒没有什么,本来我打算,在东南边佯攻吸引宋军注意力,再从西南华阳原俯冲他们大营。”
“为何要佯攻?直接冲过去便是!” 兀术皱起眉,他向来习惯猛冲猛打,最不耐烦这些迂回的计策。
“四皇子有所不知,富平东南到东北都是沼泽,我军铁骑多,在泥地里施展不开。那沼泽虽干了些,可深处还是泥淖,骑兵踩进去容易陷马。” 娄室解释道,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汉人突然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人!” 汉人急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如今旱了一个月,沼泽大半都干了!只有些低洼处还有点泥,要是想骑马过,找些干土用布包起来,铺在地上,马蹄就能踩稳了!”
“哦?” 娄室眼睛猛地一亮,转头看向兀术,语气里满是兴奋:“四皇子你看!咱们明日就让士兵挖干土制土囊,后日直接从沼泽铺路,攻打宋军中部,他们战线长,你我一方主攻,一方牵制,就不惧他们层层防线了!”
兀术嘴角勾起一抹笑,黄天荡的耻辱仿佛能借此洗刷几分:“好!就这么办!明日让弟兄们抓紧准备,后日天不亮就出兵!”
那汉人见他们松口,连忙磕头:“大王!小的也算立了功,您看能不能放小的回家?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呢!”
兀术低头瞥了他一眼,朝卫兵摆了摆手:“把他关起来,等打完仗再说,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是!” 卫兵齐声应道,架起那汉人就往外拖。汉人挣扎着哭喊:“大王饶命!小的立了功啊!” 可帐帘很快落下,将他的声音挡在外面,只留下帐内两人的身影在烛火下晃动。
娄室转身走到沙盘旁,手指点在富平沼泽的位置,语气坚定:“我这就去传令!今夜让弟兄们擦亮兵器、备好甲胄,明日天不亮就挖干土制土囊,后日一早,随四皇子直取宋军大营!”
兀术走到帐边,撩开一角帐帘,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戈壁,高声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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