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藏书阁位于外院与内宅交界处,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飞檐斗拱,透着古旧肃穆的气息。平日里除了洒扫的下人,鲜少有人踏足。楼内光线常年有些昏暗,高大的紫檀木书架林立,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线装书籍,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混合着墨香与尘埃的独特气味。
沈澈习惯性地避开了人多的大路,从藏书阁侧面的角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需要一处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整理这一个月来在外院书房、甚至在父亲沈忠偶尔翻阅的旧文书堆里,那些零碎的、关于母亲慕容玥病逝前那段时日的模糊记录。松鹤堂那场风暴后,他更加谨慎,也更加沉默,如同一只蛰伏在暗影里的幼兽,独自舔舐伤口,磨砺爪牙。他本能地避开了栖梧苑,避开了那个让他一次次失望的姐姐,心中的壁垒筑得更高。
他径直走向藏书阁最深处、最角落的一个书架。那里光线最为晦暗,几缕微光从高高的、蒙尘的雕花木窗棂缝隙中艰难透入,在布满灰尘的书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熟练地从书架最底层的角落里,抽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这是他记录线索的地方。他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指尖划过那些他反复咀嚼、却依旧如同迷雾般的日期、人名、药名……眉心紧锁,沉郁的目光里是化不开的疑云和冰冷的执着。
就在他全神贯注,几乎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藏书阁深处的死寂。
沈澈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鹿,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将那本小册子迅速藏入袖中。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身初冬微寒的气息,踉跄着闯入了这片属于他的晦暗角落。是沈婉清!
她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气息有些不稳,脸颊上甚至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肿,一副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模样。沈澈的心本能地一沉,随即涌起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烦躁与无力的厌恶。又是这副样子!她来做什么?是王芸熙母女又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她又懦弱地跑来寻求他这“弟弟”那点可怜的庇护?他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想再看她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只想让她快点消失。
然而,就在他移开视线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她手中紧攥着的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方素白的丝帕。一方极其眼熟、眼熟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素白丝帕!
沈澈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猛地钉死在那方丝帕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认得那个图案!即使光线昏暗,即使丝线早已褪色,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
那首尾相连、永不分离的双鲤戏水图案!
那是……那是母亲当年包裹双鲤佩的丝帕!是他和姐姐一人一半、象征着母亲祝福与姐弟永不分离的信物!是姐姐当年懦弱藏起、最终“弄丢”了、也彻底寒了他心的东西!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沈婉清手里?!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沈澈所有的理智!他忘了掩饰,忘了戒备,甚至忘了呼吸,身体僵硬如石雕,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死死地盯着那方丝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狂涛骇浪般的震动,以及一种被尘封多年的、尖锐的痛楚!
顾瑾在他抬头看来的瞬间,脚步也“恰好”顿住。她似乎被沈澈那过于震惊骇然的目光吓到了,下意识地将握着丝帕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怯懦慌乱,如同受惊的小兔。
这欲盖弥彰的动作,却如同最后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沈澈积压已久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情绪!
“你……” 沈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凶狠的质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从哪儿找到的?!”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顾瑾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攥住了顾瑾那只试图藏起丝帕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顾瑾痛得闷哼一声,手中那方叠好的素白丝帕再也握不住,飘然落在了两人脚边的尘埃里。
双鲤戏水的图案,清晰地暴露在昏昧的光线下。
沈澈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那熟悉的图案上。母亲温柔含笑的声音,姐姐当年怯懦躲闪的眼神,还有他自己无数次摩挲着属于自己的那半块鲤鱼佩时的失望与冰冷……无数画面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炸裂!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攫住顾瑾的眼睛,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狂怒,有被背叛的痛楚,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
“说!你从哪儿翻出来的?!你藏了它多少年?!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忘了母亲的话!忘了我们……”
他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带着积压多年的愤懑和此刻被彻底掀开的、鲜血淋漓的旧伤疤。
然而,就在这狂暴的质问声中,沈澈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顾瑾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怯懦、慌乱、泪水……在与他赤红双眸对视的刹那,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在姐姐眼中见过的、冰封千里般的沉静与锐利!那锐利如同破开暗夜寒潭的刀锋,冰冷、坚定,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直直刺入他翻涌的眼底深处!
顾瑾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腕从沈澈铁钳般的手中抽了出来。她没有弯腰去捡地上那方象征母亲期盼的丝帕,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引信。她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迎视着沈澈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藏书阁死寂的尘埃,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力量:
“母亲的栖梧苑,每一寸砖石都在等我们。”
“等我们,把它欠的血债,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沈澈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浑身剧震,所有翻涌的质问和愤怒都僵在了脸上,只剩下瞳孔深处那一片被冰封的、惊心动魄的空白。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冰封之下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眸。
“你……”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冀,又或者是更深的恐惧,“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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