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诏狱这种苦,为人兄者竟然不现身,忍心让一个小娘子来遭这般罪。
面对慕知柔的坚毅和担当,萧珩此刻对脑海中那白衣少年,顿时有股无名火。
“慕茗茶肆总主事。天佑卅七年二月廿三,御史李憧季大人回京述职,于府中饮下你慕茗茶肆特有的‘雪顶含翠’一盏,旋即毒发身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摆了摆手,示意诚虎。
诚虎趋步向前:“经仵作查验,李大人所中之毒,乃是产自南疆的奇毒‘醉仙草’。此毒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毒性猛烈,一盏茶功夫便可毙命。而毒源,”抬手指向一旁矮几上摆放的一个精致白瓷茶罐,罐身绘着几竿翠竹,正是慕茗茶肆的标记。
“正是这罐由你慕茗茶肆赠出的雪顶含翠,还有慕承瑾手书为证。”
此为物证。
萧珩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向跪着的女子涌去。
诚虎的声音陡然转厉:“人证,李府管家、当日送茶的小厮,皆可证明此茶出自你慕茗茶肆。物证,茶罐在此,罐中残余茶末经查验,确含醉仙草剧毒。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你,还有何话说?”萧珩掩口而咳,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囚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角渗出的水珠,滴答、滴答,敲打在石板上,声音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慕知柔缓缓抬起头。
俊俏苍白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被冤枉的激愤。
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专注,伸出纤细却并不显无力的手指,轻轻抚平了囚服膝盖处因久跪而压出的一道褶皱。
动作从容,仿佛此刻并非身处森严诏狱,而是在自家雅致的茶室里整理衣襟。
抬眸。
目光迎上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的褐瞳。
美丽的唇角竟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萧大人断案如神,明察秋毫!”
清甜的声音响起,却清泠如玉石相击,在这阴冷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人证物证,看似环环相扣,无懈可击。”语调带着轻蔑。
萧珩剑眉陡蹙。
这女子,竟还敢反讽?
慕知柔语速不急不缓,字字清晰,道:“只是,方才所言,那毒杀李大人的醉仙草……大人可知,产自何处?”柳眉上挑,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把这灰暗诏狱都照亮了几分。
“南疆瘴疠之地。”萧珩冷声道。
“萧大人果真博学多识!”慕知柔微微颔首。
“醉仙草生于湿热南疆!敢问萧大人可知这醉仙草毒有一致命弱点?”桃花深瞳望向萧珩,清甜的声音顿了顿。
慕知柔的目光扫过那罐雪顶含翠,再缓缓移回萧珩脸上:“此毒畏热。此草离土之后,若不经特殊处置,其毒性便会迅速消散,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与寻常枯草无异。
若要长久保存其剧毒,唯有一个法子——以千年寒冰镇之,隔绝一切温热之气。非如此,醉仙草之毒,绝无可能留存超过一日。”
萧珩的指尖在卷宗上微微一顿。
他熟知律法刑名,对天下奇毒也多有涉猎,醉仙草畏热这一特性,他自然知晓。
只是此案证据指向太过直接,他本想着先问罪慕茗茶肆给御史台一个交代,然后再细查。
因为自他接到报案便能感到,此案背后牵扯重大,而他想彻查的,不仅仅是这一桩毒案,而是要揪出幕后深谋和真凶。
但面前这个女子不仅心思如此缜密,竟还如此沉得住气。
慕知柔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凝滞,心中微定。
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
“大人,我慕茗茶肆,立足京城二十余载,做的只是开门迎客、烹茶卖水的清白生意。茶肆之内,炉火常燃,水汽氤氲,四季温热。敢问大人,我一个小小的茶肆,何处去寻那价比黄金、唯有皇家冰窖或少数豪门巨富方能拥有的千年寒冰?
又如何在那样一个温热之地,保存这必须深藏寒冰之中的醉仙草剧毒,直至将它掺入茶叶,再安然无恙地送到李大人府上?”
她微微扬起下颌,那被囚服衬得过于苍白的脸颊,此刻却因眼中灼灼的光彩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锐利:
“此毒,绝非出自我慕茗茶肆之手。有人,在茶离肆之后,才将毒物掺入!意图嫁祸,其心可诛!”
字字铿锵,如同珠玉落地。
萧珩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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