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雕花窗棂,在茗茗之踪雅室光滑如镜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安神香清冽微甘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尽,混合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却似乎难以抚平人心底的波澜。
慕知柔几乎一夜未眠。
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衬得她刻意维持平静的面容更添几分脆弱。
她身上已换了一套更为正式些的月白云纹直裰,头发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段优美的颈项。
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微微透着僵直,显示着她内心的紧绷。
进宫伴驾,这决定下得决绝,但真到了这一刻,那名为“欺君”的沉甸甸压力,便无孔不入地渗透而来。
孙莺莺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最后一次检查她的妆容和喉部伪装,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今日也收起了所有嬉笑之色,眉眼间凝着一片浓重的忧虑。
“柔儿……”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万事小心,少说多看。我们在外面,会想办法接应你。”
青梅眼圈还是红的,捧着一个收拾好的锦缎包袱,里面是几套换洗衣物和一些慕知柔惯用的私人物品,连那套慕承瑾最珍爱的曜变天目茶具也小心包裹了放入其中。
又默默地点燃了一炉新的安神香,这次的味道似乎比昨夜更沉静几分,她希望能借此给慕知柔带去多一分镇定。
萧珩站在稍远些的窗边,负手而立,望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
他今日穿着皇子常服,玄衣纁裳,金线绣着蟠龙纹,更显身姿挺拔,气度雍容。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深邃眼眸中不时掠过的暗芒,泄露了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这个提议是他出的,将最在意的人推向那片波谲云诡的深宫,他心中的挣扎与担忧,只会比任何人都多。
但他更清楚,这是目前能最大程度保护她、并可能接近真相的路径。
“殿下,”慕知柔的声音响起,已然恢复了“慕承瑾”那般清润平和的语调,“时辰快到了。”
萧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地、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他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触手温润的白玉平安扣,玉质并非顶级,却打磨得极为光滑,穿着一条结法特殊的深青色丝绦。
“宫中规矩多,眼线也多,外男之物不便多带。这枚玉扣你收着,”他将其放入慕知柔微凉的手中,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若遇万分紧急、却又无法直言之事,可设法将此物或类似的丝绦结饰,让可信之人带出,我见了,自会明白你有难处。”
这不是什么能调动千军万马的令牌,只是一份无声的牵挂和一个隐秘的承诺。
慕知柔握紧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扣,指尖微微蜷缩,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涌上喉间,她重重点头:“多谢殿下,嘉柔……铭记于心。”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骚动。诚虎沉稳的声音响起:“殿下,侯爷,宫里派来的引路内侍到了。”
雅室内空气瞬间凝滞。
孙莺莺猛地抓住慕知柔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指印。
青梅倒抽一口冷气,点香的手顿在半空,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
萧珩深吸一口气,率先恢复了皇子应有的气度,朗声道:“请公公稍候,茶博侯即刻便来。”他看向慕知柔,用眼神给予最后的鼓励。
慕知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属于慕知柔的柔弱、彷徨、恐惧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
她挺直脊梁,下颌微抬,眼神变得清冷而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慕承瑾”应有的、因才华而略显疏离的气质。
她轻轻拂开孙莺莺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口。
推开雅室的门,只见一名面白无须、身着深青色宦官常服、手持拂尘的中年太监正站在楼梯口,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
那太监面容平和,眼神却透着内廷之人特有的精明与审视,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迎茶博侯入宫。”太监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特有的尖细腔调,却自有一股威严。
“有劳公公久候。”慕知柔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声音平稳清越,“承瑾已准备妥当,这便随公公入宫面圣。”
那太监目光在慕知柔身上快速扫过,尤其在喉部和那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眼睛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随即笑容加深:“侯爷客气了。陛下对侯爷的才学甚是挂念,一早便吩咐了咱家来接。侯爷,请——”
慕知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雅室内。萧珩站在门内阴影处,目光沉凝如海。
孙莺莺扒着门框,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青梅和青烷跪坐在原地,满脸的担忧与惶恐。
她收回目光,再无犹豫,跟着那太监一步步走下楼梯。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敲在楼上众人的心上。
慕茗茶肆门外,一辆规制不算最高、却明显是宫内派来的青幄马车安静地停着。
街角巷尾,隐约有一些窥探的视线,一抹艳红深藏于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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