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御书房里有种难得的慵懒气息,龙涎香的咸鲜脂香温润绵长。
裴昱的话虽是笑着说的,细品却意味深长,带着某种危险的暗示。
而那眸光闪闪的丹凤眼,也更是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月白常服和刻意伪装的平静,直抵慕知柔内核。
慕知柔却温润如玉地迎上裴昱的目光,眼神平静又疏离:“雍王殿下说笑了。世间万象纷繁,臣妹虽资质愚钝,但打理一间小小茶肆,尚有心力足以胜任。”
说话间,她仍姿态俊逸,洒脱从容地又起冲了一道新茶,并端茶奉给了皇帝裴衍。
裴昱却一直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她宽大的袖口微微下滑了一寸,露出一截纤细得不可思议、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腕时,剑眉陡蹙。
那手腕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骨骼线条优美柔韧,是慕知柔为自己泡茶时一模一样的姿态!
若说孪生兄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也就罢了,但已是弱冠之年的男子,手腕绝不会如此纤细柔美,更何况,这双手,是裴昱绝对不会认错的!
因为那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佳人玉手。
成年后再重逢的这些日子里,裴昱从不曾再见过慕知柔解下白纱后的面容全貌。
虽不明她为何总遮面示人,但在每一个难得与慕知柔相见的时刻里,裴昱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过她身上的每个细节。
裴昱甚至痛苦的猜想过,是不是在当年慕家邪火时,慕知柔的面容被毁了。
但他也内心执着地认定无论慕知柔的容貌得如何,此生都非她不娶!
而慕知柔可以示人的眉眼、身型体态,以及冲泡茗茶时的双手更是被裴昱早已深深刻在了心里。
细致到她那双瓷白透亮玉手上的指甲形状、长短,它的肤色、皮肉、骨节、肤纹肌理,甚至毛孔……
裴昱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跳如雷鼓咚咚,眼底的探究和怀疑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
“够了。”
一个威严而带着明显不耐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锤砸碎了殿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是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帝裴衍。
他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目光扫过针锋相对的两个儿子,最后落在“慕承瑾”恭礼平静的面容上。
“不过品个茶,哪里来的这许多话?”裴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眉头紧锁,脸上已是一片厌烦之色。
“聒噪得很。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慕卿也回去歇着,明日再来伺候。”
这突如其来的驱赶,打断了所有暗涌的试探和交锋。
裴昱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违逆圣意,只得躬身道:“儿臣告退。”
萧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色却沉稳如常,立刻起身:“承熙告退,陛下好生休息。”却还是没忍住担忧的眼神,投向了慕知柔。
慕知柔面色并无异样,只是垂眸福礼,深深躬身:“臣,告退。”
三人依次退出了紫宸殿御书房。
殿外阳光正好,暮夏仍是一派暑腻,夏蝉啾啾,却说不清从哪里袭来一丝冰冷的锋芒。
裴昱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垂首款步离去的月白色清瘦背影,眼底的疑虑和某种势在必得的锐光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
萧珩则快步跟上慕知柔,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说了一句:“沉住气,万事小心。”
慕知柔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
深宫的第一关,看似有惊无险地度过,但雍王裴昱那如影随形的怀疑目光,和皇帝那双深不见底、洞悉一切却选择暂时沉默的眼睛,都预示着,这场在刀尖上行走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紫宸殿沉重的朱漆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内里那压抑而暗潮涌动的气氛稍稍隔绝。午后的阳光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廊道上,明亮得有些刺眼,却驱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慕知柔微微垂着头,步履看似平稳,实则宽大衣袖下的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方才裴昱那几乎要洞穿一切的目光和皇帝最后那不耐却意味深长的打断,都让她心有余悸。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那暂时属于她的、虽不自由却相对安全的宫苑偏殿。
萧珩紧随其后,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面色沉静,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护在她周身,方才殿内惊险的交锋,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裴昱的疑心已被勾起,绝不会轻易罢休。
而裴昱则愣愣地站在殿门口,并未立刻离开。
他英挺的眉宇紧锁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慕承瑾”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那截惊鸿一瞥的纤细手腕,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种种疑窦交织,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正兀自出神,盘算着是否该去母妃蓉妃宫中请安。
廊道另一端,环佩叮当,香风细细。
一群宫娥内侍簇拥着一位华服丽人迤逦而来。来人正是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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