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瑾关于生普洱的详尽品鉴余音犹在茶室,沉沉的龙涎香混着零陵香的味道弥漫在十王殿的茶室内,偶有秋风拂过,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侯爷于茶道之精深,令本王叹服。”萧珩抚掌,目光真诚地看向慕承瑾:
“不知本王可否择日亲往慕茗茶肆拜访,也好亲眼见识一番侯爷平日钻研茶道的风雅之地?”
此言一出,席蓉烟不觉寒至周身微颤……去慕茗茶肆?那岂不是要将萧珩送到慕知柔的眼皮子底下?!她绝不允许!
“殿下!”她几近失声唤道,见萧珩和慕承瑾同时微怔看向自己,才意识到失态,连忙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温婉却略显僵硬的笑容,纤纤玉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殿下身份尊贵,那茶肆虽雅致,终究是市井之地,人多眼杂……妾身是担心,恐有不便,扰了殿下清静。”她试图用关心和体面来阻拦。
萧珩心中冷笑,面上却忽然转向席蓉烟,唇角勾起一抹看似亲昵的弧度,甚至主动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紧攥着帕子的手背——这个动作让席蓉烟浑身一僵,也让慕承瑾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蓉烟多虑了。”萧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她每一丝不自然:
“有你在旁陪伴,本王有何可惧?况且,你不是也经营着御轩茶坊吗?想必亦是懂茶爱茶之人。正好,借此机会与慕侯爷多走动走动,交流茶道,互通有无,岂不是美事一桩?”
三言两语,不仅驳回了席蓉烟的阻拦,更将她高高架起,让她再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席蓉烟喉头一哽,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吐不出又咽不下,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殿下……思虑周详,是妾身短见了。”她垂眸,掩去眼底翻腾的嫉恨与慌乱。
于是,片刻之后,一辆九龙暗纹安车缓缓驶出皇宫,沉香木雕琢的车辕缀着青金流苏,窗牖悬着五明鲛绡,金丝楠木车门上错金螭纹在日光下流转着皇室特有的威仪光华。
萧珩那辆象征着嫡皇子身份的安车,便载着心思各异的三人,驶出了宫门,朝着慕茗茶肆而去。
车厢内空间宽敞,陈设奢华,熏着淡淡的龙涎香。萧珩姿态闲适地靠在软垫上,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并排而坐的慕承瑾和席蓉烟。
席蓉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如此近距离地与慕承瑾同处一个狭小空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茶香的男子气息,让她心如擂鼓,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她既贪恋这难得的靠近,又恐惧于被萧珩看穿心思,只能僵硬地挺直背脊,目光游移,时而偷偷瞥一眼身旁清俊如玉的男子,时而又紧张地观察着萧珩的反应,手中的帕子已被冷汗浸湿。
慕承瑾则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沉静,实则全身感官都在警惕着身旁两人。
一个失忆却锐利如鹰的皇子,一个对自己贼心不死、心思歹毒的女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席蓉烟那灼热又紧张的视线,心下厌恶,却只能不动声色。
萧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尤其是席蓉烟那副想靠近又不敢、内心激动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让他心下暗笑不已。他并未点破,只是阖上眼,假寐养神,任由这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在车厢内发酵。
安车稳稳停在慕茗茶肆门口。
几乎是同时,一道粉嫩的身影如同蝴蝶般从茶肆里轻盈地飘了出来。
孙莺莺今日穿着一身樱粉色的齐胸襦裙,梳着双环髻,发间点缀着同色珠花,圆圆的脸上,那双猫儿似的杏眼亮晶晶的,手里依旧捏着那把写着“公子留步”、“俊俏是病,姐给你治”的醒目团扇。她刚买了新到的樱桃碧罗糕,正准备回去,老远就瞧见了这辆招摇的皇家安车。
眼珠滴溜溜一转,孙莺莺捏着团扇,故意候在门口。
待萧珩弯腰从车上下来,站定身形,她便如同一只欢快的粉蝶儿,“嗖”地一下贴了上去,团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圆杏眼,声音又甜又糯,带着毫不掩饰的“花痴”:
“哎呀呀!这是哪里的神仙殿下下凡来了?几日不见,殿下您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的俊朗,简直比我们茶肆后院那株十八学士白茶花还要灼灼耀眼呢!可是要晃花莺莺的眼了!”
她靠得极近,几乎要贴到萧珩身上,言语大胆,动作更是僭越。
失忆后的萧珩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但骨子里属于皇子的矜贵与距离感仍在。
被一个陌生女子如此近距离、如此直白地“调戏”,他面上虽竭力维持着镇定,但那微微放大的瞳孔,以及一瞬间僵直的背脊,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无措。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奇怪的是,看着孙莺莺那圆润讨喜的脸蛋,以及那双清澈透亮、只有纯粹欣赏而无半分邪念的圆杏眼,他心中竟生不出丝毫反感,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这感觉来得突兀而莫名。
而萧珩这一闪而逝的异样,尽数落入了孙莺莺眼中。她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不等萧珩回应,“哎呀!——”孙莺莺佯装惊讶地随即目光在萧珩身后扫了一圈,歪着头,故作天真地问道:
“咦?殿下,您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俊俏侍卫小哥哥诚虎呢?怎么今日没见着他护驾呀?莺莺还想着能不能再偷偷多看两眼呢!”
她这话看似玩笑,实则精准地点出了诚虎曾是萧珩极其亲信、几乎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卫。
萧珩闻言,心中豁然开朗。
这看似疯癫痴缠的姑娘,竟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他深深看了孙莺莺一眼,那眼神中已没有了方才的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他顺着她的话,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地答道:“姑娘有心了。诚虎他……升官了,如今被调去永安宫,担任皇后娘娘的侍卫统领。”
“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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